陶淮南的椅子就挨著遲騁后面坐,他靠在遲騁身上,手環著他的腰,整個人貼在遲騁背上。熱乎乎的身體和呼吸一直包圍著遲騁,兩個人互相依靠著,后來陶淮南臉貼著遲騁的肩膀睡著了。
老太太是天快亮的時候走的,費力地喘了會兒,最后終于咽了氣。
在她喘得越來越艱難的時候,遲騁就已經不顧陶淮南意愿把他抱了出去。陰陽先生提前說過,老人走時不要讓瞎小孩在跟前,怕沖著他。
其實對這些他們都是不信的,但遲騁還是提前把陶淮南弄了出去。陶淮南摟著他不松手,遲騁輕聲哄他說:“乖一點。”
陶淮南摸著他的臉,搖頭:“我不怕那些,我陪你。”
“我不用陪,別進去,”遲騁跟他貼了貼臉,“你聽話。”
夜里溫度下降,兩人的臉都冰涼。陶淮南皺著眉,說:“不要推開我。”
“不推開你,你在這兒陪我,我知道你在。”遲騁親了親他的嘴,“你是最聽話的,是不是。”
他這樣低聲哄著說話,陶淮南實在招架不住。
他紅著眼睛,還想再說點什麼,可也不想再讓遲騁分心。他點點頭,抱著遲騁的脖子,吻吻他的臉,說:“我最聽你的話。”
有陰陽先生在,一切事情都按部就班。遲騁被指揮著做這做那,讓磕頭就磕頭,讓干什麼干什麼。
他機械地聽著陰陽先生的指示,跟著遲志德一起完成很多步驟。
陶淮南被遲騁鎖在車里不讓他出去,哥也沒給他開門。他坐得端端正正,聽著外面嘈雜的聲音,想象著遲騁在那邊的神態。
陶淮南一共回了老家兩次,一次是葬爸媽的時候,一次是遲騁奶奶去世。
當年爸媽的骨灰裝在棺材里擺在院子,遲騁光著身子被他爸攆得慌不擇路,逃進他們家。那會兒他還叫遲苦呢,話也不會說一句。
現在他是陶淮南的遲騁了,長得很高,聽別人說他現在挺帥了,不丑了。
陶淮南想要抱著他,抱抱當初那個凍僵了搶他牛奶的小男孩,但他被鎖在車里出不去。屋里的男孩失去了他最后一個親人,從此他只有一個家了。
第67章
那一宿遲騁一夜沒合眼, 陶淮南也一樣。
前半宿他在屋子里陪,老人咽氣之后他在院子里陪。院子里人來人往,有聞訊來送一程的鄰居, 也有幫著忙活擺殯葬用品的店老板和伙計。陶淮南剛開始被遲騁鎖在車里不讓出來, 后來陶曉東把他放出來了, 陶淮南也沒有非要進去,他不想讓遲騁操心他。
陶淮南在一個不礙事的墻邊站著,周圍人聲嘈雜,一時間陶淮南突然恍惚地想起小時候那次了。那時候哥要給爸媽守靈, 院子里每天人來人往,遲騁是一個沒有存在感的臟小孩, 每天在墻根兒蹲著。剛開始陶淮南怕他, 等后來不怕了就跟他一起蹲著。那時候也和現在一樣,大人們各忙各的事,瞎小孩和臟小孩找個空地不礙事就行。
現在瞎小孩還是這樣站著, 臟小孩已經長成了能扛事的大人。
遲志德想要把老人土葬,他們這兒從前老人過世多數都是土葬。但現在不行了,沒有火化證后續很多事都會很麻煩,所以他們還是得把老人拉倒縣城殯儀館去。
遲志德再怎麼不靠譜,這種時候看起來也像個正經人一樣忙著。殯儀館的車來接的時候, 遲志德抬著拆下來蓋著黃布的門板,嗚嗚地哭了半天。天已經亮了, 深秋的天凍得人有些冷,配上時而夸張時而哀凄的哭聲, 更是讓人不自禁地發抖。
遲志德雙眼通紅, 把門板抬上車時,喊了幾聲“媽”。
陶淮南后背貼著墻, 跟著車離開之前,遲騁朝他走過去,把陶曉東之前給的外套脫了下來罩在陶淮南身上:“別貼墻,涼。”
“你穿,”陶淮南把衣服推回去,“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遲騁和他說:“等會兒你別去,你在叔家等我。”
陶淮南說:“我想陪著你。”
遲騁不想讓陶淮南去那種地方,迷信那些東西信不信先不說,可總歸是一個讓人去了就壓抑的地方,而且冷。人多事雜,遲騁顧不上他,又怕他磕碰。
遲騁于是把他按在懷里抱了抱,貼在耳邊說:“在這兒也是陪我,我很快就回來。”
陶淮南看不到他,只能抬手去摸他的臉,說:“你別難過。”
遲騁背對著身后嘈雜的人群,親了親他的臉,說“嗯”。
遲騁沒經歷過這種事,他沒經驗。跟陶淮南說著很快回來,可一天他都沒能回來。老人要在冰棺里存一天,明天起早才能入殮,這些遲騁提前不知道。陶曉東陪著遲騁過去了,陶淮南被老家嬸兒給領回了家。
嬸子對他很熱情,陶曉東這些年對他們家照顧很多,房子和地都白給他們用,平時托老家叔叔照顧遲騁奶奶,當然也會帶著他們一份。
陶淮南心里惦記遲騁,沒太多話說。
但嬸子怕招待不好他,一會兒給端點這個一會兒給拿點那個,陶淮南吃不下什麼,還要時常回答她的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