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沒往他頭上掄。”遲苦看著車窗,沉聲回話。
“你是沒有,他們呢?”陶曉東按開車窗透氣,讓遲苦氣得胃疼,“打紅眼了真往死里弄你,你真出點什麼事兒怎麼整?”
遲苦梗著脖子不出聲。
“領頭打群架,你是真不怕學校開除你。”
遲苦還不吭聲,陶曉東想想這倆弟的脾氣和那股倔勁兒就覺得腦仁疼。
“你弄這一身傷回來我還沒倒出空說你,真當你哥沒脾氣是吧。”陶曉東看他一眼,看見遲苦的狼狽樣兒氣不打一處來。
遲苦不怎麼會說話,他從小時候到現在能說的話可能都跟陶淮南說了,現在哥跟沖他生氣,遲苦不知道能說點什麼。
他們回家的時候陶淮南就坐在沙發上板板正正的,聽見門響走過來摸。陶曉東沒消氣,鑰匙往鞋柜上一扔,換鞋進去洗手了。
陶淮南哪怕看不見也敏銳地感覺到氣氛不對,小聲問遲苦:“怎麼啦?”
遲苦說沒怎麼。
陶淮南又去找陶曉東,在他哥后背上劃拉劃拉,陶曉東回頭看他一眼。
陶曉東摸著他后背問:“你怎麼啦?”
大人生氣跟小孩兒說不著,陶曉東晃晃他腦袋,把他頭發撥亂了。陶淮南抓住他的手,放在臉邊貼貼,陶曉東順手掐了一把他的臉。
哥和遲苦不說話,家里氣氛有點僵。陶淮南想多說幾句緩和一下氣氛,但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事又給他們添了很多麻煩。
晚上陶淮南裹著舊毯子跟遲苦蓋著一床被,眨眨眼醞釀很久還是沒睡著。遲苦是怎麼回來的還一直沒說,陶淮南問了他也不說。
今天回來遲苦就一直沒說過話,晚上洗澡的時候陶淮南聽見他咳了好幾聲。
陶淮南手伸出來,輕輕地摟了遲苦。
他胳膊輕,這麼環過來的動作像小動物。
“小哥。”陶淮南在黑暗里小聲叫他。
遲苦“嗯”了聲。
“你是不是打架了?”陶淮南敏感,又想得多,心里猜了個差不多。
遲苦沒答他。
他不想說這個,陶淮南感覺得出來,既然他不想說那就不說了。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這次兩個人分開到遲苦這次回來,陶淮南總覺得自己心態變了些。以前經常像小孩兒耍賴那樣,喜歡遲苦好好和他說話,不喜歡聽他兇。這次回來后陶淮南最大的感覺就是踏實,心落地了,在這種踏實里不管遲苦是什麼狀態他都覺得好,也少了很多七拐八繞擰擰巴巴的小情緒。
陶淮南離得遲苦近了些,聽著睡衣和被子發出的細小的窸窸窣窣聲音,莫名地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他呼吸軟軟熱熱地噴在遲苦胳膊上,這樣摟著遲苦的時候能明顯感覺到他瘦了。
“有你在可真好。”陶淮南從小就時常在這樣的睡前說點讓人不知道怎麼回的肉麻話,嘴甜,心里想什麼嘴上都說得出。
遲苦躺著沒反應,也不搭理他。
陶淮南并不用他理,臉貼著遲苦肩膀,黏糊糊地蹭了蹭。
“如果沒有哥沒有你,我是不是就沒辦法長大了。”陶淮南說小話時總是聲音很小,幾乎都是氣音,“只要不在你們眼皮底下,我就活不成了一樣。”
“活不成”這三個字不好聽,遲苦擰著眉警告地“嘶”了聲。
“你還記得咱們在盲校的時候,那個孫一哲嗎?”陶淮南沒當回事,繼續摟著遲苦說話。
遲苦說記得。
是比他們高一屆的盲童,成績很好,薩克斯吹得也好,學校每次有聯歡會都能聽見他吹薩克斯。
陶淮南閉著眼,臉貼著遲苦,低聲說:“他跳樓了,過年的時候。”
遲苦訝異地轉頭看著陶淮南。
陶淮南睫毛顫啊顫的,小孩子說起這些都帶著一點點本能的恐懼,摟著遲苦的胳膊也更緊了些:“他聽不見了,又看不見,又聽不見。”
遲苦問:“幾樓?”
“十二樓。”陶淮南說。
遲苦不知道說點什麼,所以還是沉默著。
陶淮南微微地仰起臉,在黑暗里朝著遲苦的方向,和他說:“有時候也會想,為什麼是我們?憑什麼別人都能看到,就我們看不到。”
屋子里有窗戶透進來的光,適應黑暗之后能把陶淮南的臉看得很清楚。這張臉跟小時候變化不大,只是更秀氣了些,沒小時候那麼肉乎乎的。小時候能哭,哭起來眼皮紅鼻尖紅,太可憐了。現在不太常哭,但偶爾也矯情吧啦地掉眼淚。
“可是轉頭一想,如果我不瞎,哥哥當時或許就不會帶你回來。”陶淮南的手捏著一小截遲苦的睡衣,在指尖輕輕搓著,“那我就沒有你了,你會一直在家里被遲志德打,我沒有小哥,你也沒有陶淮南。”
遲苦一直看著他。
陶淮南又把臉低下去,在遲苦肩膀蹭蹭,小瞎子看不到別人什麼樣,所以也不覺得這麼大了還這樣親密有什麼不合適,畢竟他們就是這樣長大的。
“所以我看不到是不是就為了能有你呀?每次一這麼想,我又覺得瞎有瞎的好。
雖然很沒用,可是我得到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