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苦說:“我知道你要給他錢,我不可能讓他拿我訛你。”
陶曉東跟他說了這麼半天,都白費,遲苦決定了就不改,把陶曉東弄得都沒話說。
遲志德下一次找來的時候遲苦直接說:“我跟你回,什麼時候走?”
陶淮南就坐在他旁邊,連聲都沒出。他眼睛定在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
遲志德掃了遲苦一眼,沒接他話。
陶曉東朝沙發那邊抬了抬下巴,讓遲志德等會兒。
遲苦說:“別等了,現在就走。”
陶曉東沉下臉叫了聲“遲苦”,遲苦直接站起來去門口,跟遲志德說:“走。”
遲志德也沒想到遲苦會弄這麼一出,手一抬就是一個巴掌扇過來,遲苦往后一退,遲志德一巴掌扇空了。
陶曉東指了遲志德一下:“你再動個手?”
“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遲志德脹紅著臉,那眼神恨不得弄死遲苦。
遲苦問他:“你還走不走了?”
陶曉東過來把他扯了進去,臉色也不太好看,讓他別瞎鬧。
遲志德確實就是來訛錢的,他壓根就不想要遲苦,是死是活跟他屁關系沒有,本來這些年他也全當已經死了。一百萬他本來也沒真指望陶曉東能給,三五十萬差不多。遲志德動不動去公安局跑一趟,還去法院咨詢,就要告陶曉東拐孩子。他就是想折騰,折騰到陶曉東受不了了把錢給他。
他怎麼也沒想到岔頭能出在遲苦身上,遲苦要是敢讓他這錢黃了,遲志德是真能把這小兔崽子弄死。
遲苦偏就不如他意。
誰說都沒用,遲苦非要跟他回去。
陶淮南剛開始還和他說話,跟他表達自己不愿意,后來見說什麼都沒用,就不再說了。
以前陶淮南一直以為他倆不管怎麼都不會有分開的時候,沒想到原來遲苦看得這麼淡,他根本都沒當回事。
陶淮南從最初的失望傷心,到后來接受了。從每天睜眼就擔心遲苦還在不在,到后來再也不找了,也不問了。
這跟他們從前哪次鬧矛盾都不一樣,陶淮南寧可遲苦跟學委談戀愛,也好過現在這樣要走。
晚上,陶淮南背對著遲苦躺在床里側,臉沖著墻。
遲苦叫了他一聲:“陶淮南。”
陶淮南沒吭聲。
“別自己在腦子里拐著彎想事兒,”遲苦推推他后背,跟他說,“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我都答應你開學之前肯定回來,你就當我出趟門。”
陶淮南還是不吭聲。
“天天好好吃飯,晚上跟哥睡覺。”遲苦看著陶淮南后腦勺,和露在被外面的一截睡衣衣領,“別自己在那兒較勁,聽見沒有?”
陶淮南一直沒說話,只是輕輕用他那破毯子蹭了蹭眼睛。
“我跟你說話呢。”遲苦掰著他肩膀把人掰成平躺,“我帶著手機,你要沒意思了就給我打。”
陶淮南煩躁地皺起了眉,終于開了口:“你閉嘴。”
從來都是遲苦嫌他煩,這是頭一次陶淮南覺得煩,他一個字都不想聽。
陶淮南啞著嗓子跟遲苦說:“從小就是我貼著你,我說什麼你都煩。可能因為我看不見,我什麼都怕,你眼睛好,你就啥都不在意。”
遲苦剛要說話,陶淮南吸了下鼻子,低聲說:“開學你要是不回來,我就讓哥還給我轉回盲校,以后我就住那里頭,我自己也能上學。”
“我一猜你就要哭,”遲苦無奈地說,“說了肯定回來,哭什麼哭。
”
陶淮南又背身轉了回去,破毯子往頭上一蒙,小孩子理不清心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總之就是難過。
遲苦說走還真走了。
走時候就背個書包帶套衣服,揣著手機和充電器,再什麼都沒拿。陶曉東甚至都不知道,他早上起來去上班了,上午遲苦把陶淮南送店門口自己就走了。
陶淮南手揣在兜里,沒進去,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明天就過年了,現在街上就有零星的小炮聲,小孩兒玩的摔炮。陶淮南喜歡放鞭炮,眼睛看不到也喜歡聽聲湊熱鬧,過年遲苦總陪他放著玩,攥著陶淮南的手帶他去放,點完火就帶著他趕緊跑。
今年還什麼都沒放呢。
站了好幾分鐘,冬天門玻璃上結著厚厚一層霜,店里人沒看見門口站個人,也沒人出來叫他。
“又哭了?”
腳步聲走過來,帶著無奈地問。
陶淮南低著頭搖了搖,問:“你咋還沒走?”
遲苦說:“你跟讓人扔了似的往這兒一杵,我咋走。”
陶淮南半截臉都塞在羽絨服拉鏈里,聲音隔著衣服悶悶地傳出來:“你不本來就是把我扔了麼?”
“我扔個屁。”遲苦按著他后背往前推推,“進去,別在這傻站著。”
陶淮南沒動,帽子上的毛毛被風吹得直晃。
遲苦把他帽子又往下抻了抻,這樣能更擋住點風。陶淮南問他:“你還回不回來了。”
“我還得說幾遍,回。”
陶淮南點點頭,說“好”,卻也還是不動。
遲苦沉默著陪他站了會兒,之后彎下身子從下面看著他的臉。陶淮南鼻子也不知道是凍紅的還是怎麼紅的,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一點光都沒有。
小瞎子從小到現在一直很脆弱,他太敏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