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覺夏嗯了一聲, 坐到床邊,似乎是沒打算看手機。
他端起那碗粘稠的白粥,用湯匙翻攪著,熱汽像云一樣翻涌。窗簾的縫隙透出一豎條陽光,正好照在方覺夏的臉上,深棕色的頭發閃著金色光澤,細白的皮膚愈發透亮,素顏眼眶的毛細血管透出一點點青色,絞絲似的,又薄又淺,尾巴勾住了紅色胎記。
裴聽頌想到那株白色的洋桔梗,也像這樣,陽光剝開了皮膚,鮮活的筋脈從雪白的傷口里透出來。
“趁熱把這個吃了。”方覺夏把碗遞到裴聽頌面前,抬眼看向他。
匆忙撇開眼神,裴聽頌差一點就要伸手接了,忽然想到不對,想到了每次凌一跑行程在車上看的那些偶像劇。那里面的男主角生病了,女主角都是一口一口喂粥的,根本不用人動手。
見他這樣要端不端的,方覺夏微微皺眉,有些疑惑,“不想吃?”
裴聽頌心一橫,咳嗽個沒完,拿出超出偶像派的演技假裝虛弱,“我抬不起手……”
方覺夏覺得奇怪,“燒得這麼厲害嗎?”他把碗放在床頭柜上,伸手去摸裴聽頌的額頭。
裴聽頌眼看著他把碗放下,感覺一切偏離了他的設想,可又沒法說什麼。
總不能直接跟方覺夏說,你喂我喝吧。
“按理說吃了藥該退燒的……也沒有體溫計。”方覺夏眉頭擰起,思索了一會兒,“要不還是去醫院吧?你起來多套幾件衣服,我們去醫院。”
哎?
“不用,不用我不去醫院。”裴聽頌知道自己沒有嚴重到那種程度,“我這麼大人了就感冒而已沒必要去醫院。
”
“可大可小的。你額頭都是虛汗。”方覺夏想拽他起來,可裴聽頌死活都不干,“我吃點東西睡一覺就好了,真不用去醫院。”
聽他這麼說,方覺夏也沒有別的辦法,想想還有點愧疚,要是昨天他不是只圍了一個浴巾而是給他好好穿上衣服,裴聽頌也不至于生病了。
“那你還是吃點這個,雖然沒什麼味道,但你家除了米也沒別的了。”方覺夏攪了攪粥,舀起來一勺,遞到他嘴邊,嘴里習慣性接下去,“下次再……”
說到一半,方覺夏忽然頓住,不再繼續說了,連送到他嘴邊的手都停住。
下次?哪有什麼下次,難不成還真的要給裴聽頌做飯。
裴聽頌看他頓住不說了,故意提醒似的,“下次怎麼?下次會給我做好吃的嗎?上次阿姨還讓你給我炒飯。”粥都送到嘴邊,裴聽頌說完便湊上去,哪知道下一刻方覺夏冷落在一邊的手機就開始沒完沒了地響起來。
“誰找我……”方覺夏自言自語將碗擱下,繞到床的另一邊拿起手機。
只差一毫米就吃到粥了,裴聽頌氣得直接端起來,扒了兩大口。
想他裴聽頌叱咤風云二十年,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個混世魔王,居然跟一碗粥玩兒了這麼久的推拉,真是笑死了。
“醒了?”方覺夏站在床邊接通電話,臉色似乎變了,聲音也壓低很多,“……外公醒了就好,我就……我不去了吧,免得他看到我又……”
裴聽頌看向他,總覺得他有心事。
“嗯。”方覺夏低垂著頭,“我現在也挺忙的,我過不去,媽你好好照顧他。明天?明天也有工作……”
他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掛了電話。
背對著裴聽頌坐在床邊,想起剛剛一直震動的消息,于是低頭檢查了一下。本來鎖屏界面的的確確有好多條微信消息的,可一點進去又沒有了,只有一個群解散的公告。
“怎麼突然解散了……”
裴聽頌握拳在嘴邊咳嗽,啞著嗓子問,“什麼解散了?”
“一個群。”想想這個群里沒有裴聽頌,方覺夏也不打算多說了,免得叫他知道他們背地里開一個群更生氣,“沒什麼事。”
“有吧?”裴聽頌試探性地問,“剛剛是阿姨給你打電話嗎?”
方覺夏點點頭,但沒說更多。
裴聽頌記得上次方覺夏的媽媽來北京就是因為外公的病,聽剛剛的電話好像也還是那件事,心里多少有了個底,只是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可方覺夏剛剛的表情,好像挺難過的。
從小到大的成長環境讓裴聽頌根本不習慣委婉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他就是直來直去,隨心所欲。但他也知道,方覺夏是個不愿意讓別人干涉他私事的人,他連被污蔑潛規則都懶得解釋。
方覺夏望了一眼動過的粥,“再吃點?吃東西才能好得快。”
誰知裴聽頌卻難受得歪倒在他手邊,聲音虛得能飄起來,“好難受啊方覺夏……我一咽東西就疼,渾身骨頭疼。”
“怎麼這麼嚴重?”方覺夏皺起眉,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又摸了一下他的后頸,確實挺燙,“那怎麼辦呢?”
裴聽頌儼然一副快要升天的樣子,“我覺得我還是去醫院吧……”
看著裴聽頌這病懨懨的樣子,方覺夏連重話都不敢說,“剛剛我就說去醫院,你非不去。
現在更難受了吧?”他嘆口氣,起身拉開衣柜,“有沒有高領毛衣,借我一件。”
“啊?有吧……你找一下。”
他不能多想,一想就能回憶起自己咬上方覺夏喉結的禽獸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