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見方覺夏的聲音在耳邊。
“我可以抱著你睡嗎,小算盤。”
差一點就睡著的裴聽頌猛地驚醒,睜眼看向身邊的人,那雙無辜又可憐的眼睛就這麼望著他。
真是要瘋了。
“你不是有床嗎?”裴聽頌無奈到了極點,“你已經是個大孩子了你要學會自己睡覺。”
“可是……”方覺夏癟了癟嘴,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裴聽頌看著他,像個大人那樣。
方覺夏語氣可憐,“可是爸爸今天回家了,我有點害怕,他、他又喝酒了,他會不會罵我……”
他說話已經沒有了以往方覺夏有的邏輯和章法,完完全全是個恐慌的小孩,盡管只是混亂的只字片語,但裴聽頌大概也了解了。
“不會的,”他摸了摸方覺夏的頭,“別害怕。”
方覺夏吸了吸鼻子,望著他,“小算盤,我眼睛生病病了,你知道嗎?”
裴聽頌點頭,手指摸了摸他眼睛,“我知道。”
“那你也會討厭我嗎?”方覺夏眼睛里蓄著水汽,仿佛下一秒就會掉下淚來。不知怎麼的,裴聽頌的心里抽著疼,這種感覺特別陌生。
“當然不會。”裴聽頌捏了捏他的臉頰,“我是那種人,呸,我是那種狗嗎?”
方覺夏終于笑起來,“你陪我睡覺覺好嗎?”
最終,裴聽頌還是妥協了。他明明是個脾氣差又叛逆又不受束縛的刺頭,可每次遇到方覺夏都會妥協,做自己從來不會做的事。好像這個人沒收了他所有的拒絕權一樣。
“可以是可以,”裴聽頌知道明天早上起來某些人會翻臉不認人,沒準兒還以為自己占他便宜,所以他拿出手機,打開錄音軟件,“這可是你自己非要和我一起睡覺的。
”
“嗯!”方覺夏立刻高興起來,說話語氣都變甜了,眼睛亮亮的,像兩顆漂亮的玻璃珠,里面投射出裴聽頌的面孔,“那我可以抱你嗎?”
被他這麼一問,裴聽頌突然間舌頭打結,耳朵發燙,“隨、隨便你。”說完他就轉過去背對方覺夏,活了十幾二十年,他從來沒有和任何人同床共枕過,這已經是他最大的妥協了。
可剛轉過去沒有一秒鐘,方覺夏就揪著他后背的衣服,輕輕扯了扯,“我看不到你了欸。”
“方覺夏你再這麼撒嬌你明天醒過來會后悔的。”裴聽頌嘆口氣轉過來,面對他,“這樣行了吧。”
“嗯!”方覺夏往上拱了拱,真的像抱小狗一樣抱住他的腦袋,還拍著裴聽頌的背,“小算盤,睡覺覺~”
裴聽頌這麼個接近一米九的大高個就這麼縮在方覺夏懷里,被摁在他鎖骨上,大氣不敢出一口,更別提睡覺了。
“睡覺覺……”方覺夏開始胡亂唱歌,好像真要哄小狗睡覺一樣,先是不著調的搖籃曲,然后又不知怎麼的唱起蝸牛與黃鸝鳥,而且只會唱第一句,反反復復的葡萄樹唱得裴聽頌終于受不了了。
他一把拿開方覺夏的胳膊,將他攬到懷里,手臂墊在他脖子下面,懷繞過去將他整個人抱在懷里。
“還是我抱你舒服點。”他的下巴抵在方覺夏發頂,手輕輕拍著方覺夏的后背,“睡吧。”
小孩子心智的方覺夏也學著他的樣子拍了拍裴聽頌的腰,抱得緊緊的,“睡吧,小算盤。”
總算是安定下來了。裴聽頌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這是他和方覺夏第一個擁抱,一個真實而緊密的擁抱,盡管兩個人都并非自愿。
他曾經非常堅定地認為他和方覺夏一定是行走在不同軌跡的兩個人,一旦相交,后果只會壞,不會好。
所以這一刻來得太突然,也太意外了。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時間旅行,一個月前的裴聽頌穿越過來,看到這一幕,大概會嚇壞吧。回憶起這些天的經過,裴聽頌感覺他們好像被迫卷進同一個戲劇性的漩渦里,越想著分離,卻靠得越近。
感覺到方覺夏沒什麼動靜了,裴聽頌伸手夠到自己的手機,關掉錄音。可就在這時候,懷里的人突然間抬起頭,兩手捧住裴聽頌的臉,晦暗的光線下湊上來吧唧親了一口,或許他是要親下巴,又或許是臉頰,但不湊巧的是,他們嘴唇相碰了。
呼吸驟停。
“謝謝你陪我,小算盤。”他傻傻笑著,然后鉆回到裴聽頌的懷里,在他鎖骨那兒蹭了蹭,找到一個最舒適的姿勢放心地閉上眼。
裴聽頌的神經仿佛打了麻醉,遲緩到直到此刻他嘴唇被撞擊的鈍感仍舊在持續。這一次沒有隔著玻璃糖紙,是完全的徹底的柔軟,記憶里的觸感被放慢拉長,相觸,陷入,離開,回彈,四兩溫軟撥下千斤之重的心跳,撥動后再也無法回復平靜,越來越快,快到他甚至害怕,隔著兩堵緊貼的胸膛,他心臟里的瘋兔子會不會把方覺夏心里的小蘿卜吵醒。
糟糕。
他被一顆軟糖襲擊了。
十分鐘,二十分鐘,再久到他根本不知道多久的時間里,這心跳都沒有恢復正常頻率,這個緊密的擁抱給了它源源不斷的能量,讓它瘋狂而鮮活的跳著,根本不管裴聽頌大腦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