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景噎住了,沒有發出聲音,陳召南的臉已經埋進了游景的脖子,帶來濕濕的液體。
自行車的龍頭掛著剩下一半的西瓜,游景和陳召南騎車去河邊。
河岸邊有人釣魚,已經在收桿,桶里的魚翻滾得厲害。
云層像海里層層疊疊的浪,落日只剩了半截身影,橘色柔和也滾燙,游景躺在草地上,看在翻新的橋,也看遠處似乎離很近的山。
游景沒有這麼安靜地看過落日,很多人都沒有。落日是需要人停下腳步看的景色,游景不是一個特別喜歡安靜的人。
喜歡在水里游泳,揮動拳頭,爬樹打游戲,唯獨不喜歡看日落,那樣會感到寂寞。
今天和陳召南躺在草上看日落,又好像沒那麼枯燥寂寞。
游景想起了小時候在鄉下,躺在田里睡覺,被奶奶揪著耳朵回家,回到城市后這樣的記憶在慢慢消失,現在又重新回到腦海中。
草是溫熱的,扎著裸露出來的皮膚,游景嚼著隨手扯來的草根,陳召南在旁邊吃西瓜。
陳召南最近在學鋼琴和吉他,發現對音樂有點天賦。他突兀地談起未來,說他要做一個歌手,出專輯,開演唱會。
然后他問游景未來想做什麼,不過不管做什麼,都要買他的專輯。
游景散漫幸運地考上了高中,考大學不會再如此輕松,他又不是個能堅持刻苦的人。
喜歡詩歌文學,游景英語也挺好的。
但當作家、翻譯,游景想了半天,覺得這些職業的氣質都不適合他。
“不知道,以后慢慢想。” 嘴里草腥味泛苦,游景想得煩,不愿再思考遙遠的未來。
零散的自行車交匯在一起,又分開,天空的顏色慢慢淡下去。
“你說他們為什麼要離婚,” 陳召南咬著鐵勺,“只是因為不愛了嗎?”
游景說不出來對愛情的見解,也不明白愛情的變質。
“因為想要解脫吧。”
“我媽要離開晝城,她讓我跟她一起走。” 陳召南說。
江吟是從外地嫁過來的,婚姻結束后想要回家,理所當然。陳召南從小在她身邊長大,跟著媽媽也是理所當然。
游景停止了嘴里的動作,手臂撐起上半身:“你要走嗎?”
陳召南低下頭,把西瓜放在腿邊:“我不想走,” 他說,“舍不得這里。”
“這里” 包含了學校、警察大院、小區旁邊的小賣部,還有游景。陳召南第一個想到的舍不得的人是游景,如果去外地,他可能再也見不到游景,簡銘澤會真的成為游景最好的兄弟。
“我媽一個人照顧我,失去了一部分自己的人生。她喜歡跳舞,跳得很好看,但只能做一個普通的舞蹈老師。如果我不在她身邊,她可以繼續做喜歡的事情。”
“可是你會想她的吧。”
陳召南點點頭,隨后又輕巧地笑了笑,逆著光看游景。
“可我也會想你啊,游景。”
日落的時間很漫長,游景和陳召南看了一場完整的落日,直到天變黑,西瓜只能看到肉粉色。
最終陳召南沒有和江吟走,江吟抱著陳召南哭得很傷心,讓陳召南保證節假日必須去看她。
陳召南問江吟會不會怪他,江吟說只要陳召南不怪她,她就沒有可以擔心的。
一周后江吟離開了晝城,臨別前在火車站,陳樅和江吟擁抱了一下,友好地告別了十多年的婚姻。
江吟靠過來,陳召南想以后不容易再聞到他媽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你真的不和媽媽走?”
“嗯。”
陳召南還是覺得不真實,他以前覺得除了死亡時,媽媽會一直在他身邊。
江吟離開后不久,陳樅告訴陳召南他們要搬家,搬去晝城一個新修的小區,樓房很漂亮,是晝城第一棟電梯公寓。
陳樅開了公司,掙了錢,他想給陳召南更好的生活。
舊房子也不會賣,陳樅說寒暑假他還是可以來找游景,距離不會限制友情。
陳召南鬧了幾天,始終沒辦法左右他爸的想法,只能和游景告別,說至少他們還在同一所學校。
游景站在門口沒怎麼說話,始終垂著眼睛,看得陳召南心里也不舒服,兩人有幾天沒說過一句話。
陳召南搬家的時候,游景打開窗子朝下望,看見陳召南搬著褐色的紙箱從樓道里出來,把紙箱放上貨車后他抬了頭,視線和游景的撞在一起,兩人皆是一愣,然后都笑了。
游景跑下樓,給了陳召南一個擁抱:“也不遠的,我會經常來找你。”
經過半學期的努力,游景考上了一中的高中部,一中的初中和高中在一起,以后他和陳召南還是可以天天見面,只是不能再一同上學回家。
游輝本來都給游景找好了職高,結果游景中考發揮超常,他說游景是踩了狗屎運,但臉上笑容就沒下來過,林蔓菁也高興,整個暑假都沒怎麼管游景。
剛從考試里解放出來,又沒人管,游景本性按捺不住。
上次七中那些人被游景和陳召南打得慘,嚷著要報復回來。
陳召南發掘了自己打架的實力,也成天跟著游景在外邊混,陳樅工作忙,更沒時間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