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小牌牌?”
“放到車上,跟顧客說我要去旅游了,有十天不能賣茶葉蛋的小牌牌。”
他翻箱倒柜,沒有找到筆,念叨著明早一定記得去買,這才回房關門睡覺。
阿公是真的在把賣茶葉蛋當做一項事業來經營,旅游還不忘記請假,稱得上敬業了。
本來阿公是有再清出一間房給我爸睡的,但我爸可能是想和我培養父子感情,沒睡,硬是要同我擠在一處。
所幸我那間屋我一直嫌熱,沒睡床,都是地上鋪席子睡的,他要睡,一個睡床上一個睡地上就行。
老實說我有點緊張,這還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和他睡一個屋子。
睡前我走到窗邊拉上窗簾,不經意間往隔壁院子瞟了眼,本來也就是隨便一看,沒想到還真瞧見了雁空山在外頭抽煙。
他感覺到了我的目光,抬頭看來。
我和他一上一下地對視著。他緩緩朝我吐了口煙,距離這樣遠,我應該聞不到什麼味道,但我還是像受到了沖擊一般,鼻腔到咽喉都開始發癢,仿佛要嗆咳起來。
我捏著窗簾,沖他做了“晚安”的口型,之后也不管他看不看得分明,拉上窗簾斬斷了糾纏在一起的視線。
熄燈后,我閉上眼,就著蟬鳴努力入睡。
“棉棉,恭喜你考到理想的大學。”
我于黑暗中睜開眼,不知道還能怎麼回,只好客氣地說了聲“謝謝”。
過了會兒,我爸不再出聲,我剛想閉上眼接著醞釀睡意,他又開口了。
“棉棉,你恨爸爸嗎?”
這下我真是徹底睡不著了。
我恨他嗎?
其實我沒什麼感覺。他很少出現在我的人生里,我可能對他有過失望,但恨?那必須要有濃烈的情感做依托,我對他沒有多愛,所以也談不上什麼恨不恨的。
我靜了片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他:“你記得我的生日嗎?”
“你記得,我十歲那年從樹上摔下來進了醫院嗎?”
“你記得我送你的第一張父親節賀卡上寫了什麼嗎?”
我爸那邊就像被我震懾到了,瞬間沒了聲音。
我等了會兒,見他沒有繼續的意思,心里嘆了口氣,再次閉上了眼。
他或許耿耿于懷,但一切已經過去,再耿耿于懷又有什麼用?
第38章 留宿
我爸住了一晚,周日上午走了,走的時候將我喊到一邊,硬是塞給我一個紅包,摸著鼓鼓囊囊的,少說也要好幾千。
“給你的開學紅包。”他說,“我知道我不是個合格的爸爸,你不稀罕我的情感補償,但至少讓我在金錢上彌補你。”
他都這樣說了,我也只好收下。
“對了,施工隊負責人晚上過來,到時看一下場地,大概明后天就能動工了。”
那今晚又不好去找雁空山了,我已經連著三晚沒去他家,不知道他會不會想我。
應該不會吧,他又不喜歡我,秋秋想我還差不多。
“棉棉?”
我回過神,連連點頭,表示知道了。
我爸沉默片刻,拉開車門,上車前像是終于下定某種決心,道:“我時常夢到島上的風,島上的水,島上的夏天…”
他這話題起得實在很突然。我以為他要和我回首往昔,承認當初不該忤逆阿婆離開青梅嶼,要我珍惜現在的美好生活。可沒有,他并不是這個意思。
“但我并不后悔離開這里。總有一天你也會離開,會和我一樣懷念島上的一切,可你不會再回來,這是必然。”
我望著他的車逐漸遠離,直至消失在道路盡頭,手上的紅包都好像突然不香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這的確就是現實。島上沒有太多商業化的東西,不適合年輕人打拼,我的專業也注定要去到更遠的地方,不能只在一地停留。但我總有種逆反心理,不想如他的愿。或許這也是當年他和阿婆決裂的原因之一吧。
我捏著紅包回屋找阿公,見他還在收拾行李,蹲到他邊上,把那個紅包晃到他眼前。
他雙眼一亮,道:“好大的紅包!你爸給你的?他還算有點良心,知道給你錢花,你好好留著自己用,現在讀書很花錢的。”
我把紅包放到他衣服堆上,豪氣道:“給你旅游去花。”
阿公連忙撿起來塞回給我:“阿公有錢,你爸爸也給我的,你不用給了啦。”
“他給是他給,這是我給的。”
那只可憐的紅包被我們推來推去,一會兒到我面前,一會兒到阿公面前,誰也不要它。
這樣你來我往車轱轆也不是辦法,最后我大喝一聲,道:“你再這樣我要生氣了!”
阿公動作一頓,只好勉為其難收下紅包,然后開心地數了起來。
晚上施工隊負責人過來看過房子,定下時間,說明天就能開工,工期不多不少,正好十天。
阿公心疼地問多少錢,對方笑笑道:“余總會安排的。”
幾年不見,看來我爸又升職了,都能被人稱“總”了。
怕弄得到處都是灰塵,阿公和我忙活了一晚上,把能收的東西收起來,能罩的家具全都罩上了桌布,連床上用品都收進了柜子。
第二天一早,我拖著行李箱,送阿公去到隔壁張叔家,姑婆沒多久也拖著箱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