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張叔家還是哪家的狗忽然叫了,一輛自行車打著鈴從不遠處經過。
我能感覺他的目光游走在我的頭發,臉頰,和脖頸,這種細致的描摹讓我耳尖發燙。
手腕被他握著的地方,好像要著火。
總感覺他又變黃了,但兩人離得太近,突然抬頭去看他頭頂會很奇怪,我只好將視線放到了別處。
“那個…”
雁空山松開我的手,輕輕說道:“晚上早點睡。”
他轉身要走,我咬了咬唇,行動好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驅使,成了“沖動”的提線木偶。
他的手還沒來得及完全垂落,我反手一把握住,因為緊張而隱隱顫抖。
“等等!”明明沒有做什麼劇烈運動,呼吸卻莫名急促起來。
怎麼辦?要怎麼辦呢?
大腦哀嚎著,身體卻仿佛自有打算。
“我有話對你說。”
不給雁空山拒絕的機會,我將他強行拽進院子,隨后還關上了門。
大門隔絕了外頭的一切光線,院子里黑黝黝的,只能看到一點物體的輪廓。屋檐下原本還有一盞感應燈的,只是今天不知怎麼的,竟然沒有亮。
我松開雁空山的手,背抵著大門,以確保我說完想說的前,他不會逃跑。
照理說對方不是這樣的人,但我還是有備無患。
“余棉?”雁空山可能也沒想到這種發展,話語里有絲遲疑。
“那晚我說了你的名字對不對?”
這句話沒頭沒尾,很容易讓人摸不著頭緒,但我知道他一定明白。
喝醉酒那天,纏著他告白那天,我一定,也只可能說出他的名字。我沒有認錯人,也不可能認錯人。所謂的“認錯人”,只是他對這件事的一種自認妥帖的“處理”。
雁空山久久沒有出聲,如果說方才他還是一座融化人的暖爐,那現在他就是一座拒人千里的冰山,妄圖用沉默讓我知難而退。
我才不會退。
“你想知道剛才付惟說了一半的話是什麼嗎?”我阻止付惟說出口,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這件事,我喜歡雁空山這件事,他不應該從別人嘴里知道。他只能從我這里知道。
我不清楚今晚到底是不是一個告訴他的好時機,但有時候就是這樣的——長久的精心準備,比不過偶爾的靈光乍現。
成功就是成功,失敗就是失敗。告白這回事,不存在雖然不喜歡你但欣賞你精心布置的告白場景而接受你這種可能。
“我有一個社交賬號,他就是從那上面知道我在青梅嶼,在書店,在這里。我經常在上面分享自己的日常和心情,因此他知道,我最近喜歡上了一個人…”
“余棉。”
他突然打斷我,叫著我的名字,不復往日的親和,是一種提醒,也是一種警告。
我只是短暫停頓,卻沒有停下。
“我喜歡的人,比我年長九歲,開著一家書店,有個可愛的小女兒,一直是個異性戀。”我抬頭看向他,“我喜歡你,雁空山。”
雁空山聞言什麼也沒說,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帶著絲懸在頭頂的鍘刀終還是落下的無奈與惆悵。同時間接應征了我的猜測——他果然早就知道我喜歡他了。
“余棉,你太…年輕了。”
他興許是又想說我“小”,臨到頭想起我不愛聽這個詞,給改了。
但改的也沒好到哪兒去。
再再一次聽到他這套論調,比起不服憤懣,更多的還是沮喪失落。
這比說我“幼稚”還讓人絕望,畢竟幼稚我還可以試著成熟起來,但年輕…我沒有辦法平白無故增長年齡,一年內長得和他一樣年紀啊。
“你還分辨不出,哪些是你真正該喜歡的,哪些是你人生的過客。”雁空山道,“我和你說過的,我不相信愛情,我也不需要愛情。我不值得你喜歡。”
我有點傷心,并不是傷心他的拒絕,而是他話里的意思,像是連喜歡都不讓我喜歡了。
“你可以不喜歡我的,我和你說這些,也不是讓你一定要接受我。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沒有關系的,你不喜歡我,我一直知道的。但喜歡這種事,我自己也控制不了,所以我還是會一直喜歡你的。”我想了想,定下了一個可笑的期限,“喜歡到,不喜歡你的那天為止。”
“…這是你的自由,我無權干涉。”雁空山道。
這是一次說了就注定會失敗的告白。
變黃變粉,心里怎麼想的,在愛情方面似乎并沒有定數。
相比被他拒絕過的那些人,他對我已經很溫柔了,而且也沒有讓我離他遠點,我沒什麼遺憾了。
我讓開一些,為他開了門。外面的光透進來,雁空山頭頂心情值有些低,我的告白似乎讓他很憂愁。
他往外面走去,即將跨出大門時,我想到一件事,又叫住了他。
“那個…如果你哪天重新掛上風鈴,我可以來取嗎?”
我就想,他既然不喜歡我,又是正常男人,那總不可能為了照顧我的心情一輩子不和人上床,那只玻璃風鈴被重新掛上屋檐是遲早的事。
既然是遲早的事,我就要早做打算,問問清楚,看自己能不能參與一下。
雁空山渾身僵硬片刻,皺著眉回頭看向我,露出了和付惟一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