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空山點頭道:“恭喜你升職。”
焦悵月年紀已不算輕,但保養得相當好,瞧著至多三十歲的樣子。
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痕跡,反倒賦予了她年長者獨特的魅力。
“結婚了嗎?”別人問出這話,多少會讓人覺得失禮,由她問來卻好像只是一種隨口的關懷。
雁空山頓了頓,道:“沒有。”
“你應該結婚的。”焦悵月回頭,看了眼我,視線轉向雁晚秋道,“她需要女性長輩的指引。”
到這會兒,雁空山的表情才有點繃不住,露出些許真實的“不悅。”
但他語氣仍然克制:“不勞費心。”
頭頂是巨大的樹冠,枝杈間嘹亮的蟬鳴此起彼伏。
焦悵月手里提著只容量可觀的牛皮包,鐵灰色的外套搭在腕間,高跟配西褲,瞧著格外英姿颯爽。
“那就祝你早日找到另一半吧。”她感覺到了雁空山的排斥,態度卻始終不變一分,仍然溫和包容,“司機還在等我,我就先走一步了。”說完她也不告別,向前大步離去。
雁空山原地站了片刻,之后仿佛完全無視了這段插曲般,抬步朝我和雁晚秋走來。
“走吧。”他說,“預約的時間快到了。”
雁晚秋進到診室與醫生談話,我和雁空山就等在外面的長椅上。
我盯著對面白色的墻壁和墻壁上一副科普掛畫,突然問:“你不相信愛情,是因為她嗎?”
身旁男人許久沒開口,我忍著忐忑轉頭看去,發現他后腦抵墻,雙目微閉,呼吸也很平緩,似乎是睡著了。
好吧。
我撇撇嘴,剛要收回視線,以為已經睡著了的男人卻緩緩開了口。
“一半一半吧。”還不待我發問,他進而補充,“她和丁白舟,一人一半。
”
“她是我的前輩、老師、引導人,我們曾經擁有共同的理想。我以為我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但其實我只是她生命的過客。”他張開眼,唇角帶著抹嘲諷的笑,“當想法出現分歧,現實橫在眼前時,愛情永遠是第一個被犧牲的。既然這樣,一開始就不要它,應該能活得更好吧。”
他沒有說得太細,我也不好妄加揣測,但聽著…應該是焦悵月甩了他?狠狠的,不留余地的,把他徹底拋棄了。
“可是,愛情是不可控的。”這也算是我的煩惱之一,“要是可控,世上該少多少癡男怨女。”
雁空山眼珠一瞥,看向我:“你年紀不大,感受倒挺深。”
我忍住長嘆一口氣的沖動,學著他的樣兒將后腦抵在墻上,閉上眼小憩起來。
“還好吧。”
要是可以,我也不想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感受就這麼深。
雁晚秋結束治療后,我們在醫院附近吃了頓簡餐,下午雁空山按照之前說好的將我送到了我媽那兒。
我媽新婚的房子離醫院不算遠,驅車半個小時就到了。
雁空山與雁晚秋等在樓下,我則獨自上了樓。
對我媽要給我的東西,我也有過諸多猜測,甚至想過她是不是要給我大紅包作生活費,畢竟這麼大老遠把我叫過來。
結果進了門,她招呼我換好鞋,興高采烈從客房拿出床被子,說是她老公前兩天單位發的,正好能給我開學用。
讓我來回四小時,只是為了給我床被子。
我想說這些其實阿公都有幫我準備的,被褥、蚊帳、牙刷臉盆,阿公事無巨細,連喝水的杯子都給我買好了。
而且這被子也太厚太大了,宿舍那床不過一米寬,九月的天氣還需要吹風扇,用不了的。
“島上買不到這麼好的被子的,你看,是百分百鵝絨的呢。”
但一對上我媽興沖沖的表情,我又說不出多余的話了。
至少,她見到我是真的很高興。
“挺好的,替我謝謝叔叔。”我從她手里接過被子,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沒了更多的話題,兩人迅速陷入到了暫時無話的尷尬空白中。
照理說她相比我爸給予我更多的陪伴時光,離婚后我又是跟她生活的,我們不該這麼生分。但事實就是,只是兩個月不見,我們好像就無話可說了。
“棉棉,你最近過得好嗎?”問這話時,她顯得有些心虛。我想是因為這兩個月來,她只給我打過三通電話的關系。
要我來拿被子是假,修補母子關系才是真。
“我很喜歡青梅嶼,阿公也待我很好。”我說,“你不用擔心我的,我能照顧好自己。”
話一出口,我媽頭頂數值劇降,看起來越發愧疚了。
“那個,你要不要留下來吃完飯?媽媽去買你最愛吃的烤鴨回來好不好?”
其實我理解她的,離異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又找到一個可以攜手一生的對象,蜜月期當然滿心滿眼都是彼此,哪里還容得下別人?
我也不覺得我住去青梅嶼是她對我的一種“拋棄”,畢竟我和她住才是真正不自在。
我搖頭道:“我朋友還在等我,算了,下次吧。”
“這樣啊…”
她看起來有些難過。
我將被子放到腳邊,上前給了她一個擁抱。
“我真的過得很好。”我說,“謝謝你讓我住去阿公那里。
”
這兩個月我過得很開心,比過去兩年加起來都要開心。
再松開懷抱,我媽眼圈有些紅,說話也帶著點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