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回答許唐蹊的問題,而是套上了一件長袖,擼起半截袖子,將胳膊伸到許唐蹊的眼皮底下。
“我在想,我是不是比他還黑了?”
許唐蹊立馬“咯咯”地笑,笑完了,彎著眼睛道:“我覺得,雖然你曬黑了,但還是比易轍哥哥白很多的。”
兄妹兩人對易轍膚色的名聲圖謀不軌,許唐蹊把臉往一個抱枕后一藏,露出一雙眼睛,問許唐成:“易轍哥哥知道了我這麼說,會不會傷心?”
“不會。他會說……”迅速否定完,許唐成模仿著易轍認真的語氣,說,“‘嗯,我覺得也是。’”
見著這模仿,許唐蹊更是笑個不停,直呼太像了。
兩個人說笑了一會兒,許唐蹊才舉起手機,問許唐成:“哥,你看了這個沒有?”
是他們學校公眾號的一篇文章,標題是《他們的南極一年》。
看見這標題的第一眼,許唐成就知道里面一定有易轍。
他拿過許唐蹊的手機,緩緩下拉。
“易轍哥哥原來去了南極呀?他是學的什麼專業啊,為什麼能去南極?”
“臨近空間遙感,”許唐成說,“具體的我也不是特別懂,這篇文章里不是寫了一些麼。”
許唐蹊吐吐舌頭:“我只看了提到易轍哥哥的部分,別的看不懂,也沒細看。不過我看見最后一段說,他們這次收的數據,使得他們這個團隊在這個領域至少領先六年,好厲害啊!”
許唐蹊看了個囫圇,許唐成卻是在一字一字認真地讀著這篇文章。
“嗯,”許唐成無聲地勾起嘴角,說,“他一直很厲害。”
“對了哥,我拿給你主要是想給你看,里面有易轍哥哥的照片!在最后!”許唐蹊等不及,翹出一根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兩下,直接劃到了最后的配圖區。
配圖有幾張,有冰川,有極光,還有一張似乎是他們住的地方——五六棟不高的房子,背靠著只露出了半截的冰山,照片上的天色是半暗的,天空的顏色比道奇藍稍深,房子上無一例外地掛著雪,三角房檐的頂角都亮著一盞燈,照亮檐下房門。
是他住的地方麼?
“你要看最后一張,最后一張才是他們的合影。”
界面又被朝上拽了拽,于是時隔兩年,許唐成再一次看到了易——。他和另外兩個男人并肩站在一塊白底藍字的牌子前,牌子上加粗的字寫著:“Geographic South Pole”。
牌子被他們擋住了半塊,中間露出一塊簡易地圖,右邊還有幾行字。
他包得太嚴,許唐成將將只能看見眼睛、鼻子,和半張嘴巴。
許唐成將圖片放大,可放大后的人是模糊的,讓許唐成的心里頓時生滿了遺憾。
“哎,這個看不清啊,”許唐蹊同樣懊惱,又好奇地問,“這是在南極點麼?哥,看看牌子右邊的字是什麼?”
許唐成的手指向左動了動,兩顆腦袋湊在屏幕前,研究著那塊作為背景的牌子。
“Robert F.Scott,Januatry 17,1912’.The Pole.Yes,but under very different circumstances from those expected.”
“這是什麼啊?這個人是誰?”許唐蹊問。
“應該是那個英國探險家,第二個到達南極點的人。”許唐成想了想,“擋住的那一半應該是第一個人寫的話吧。”
許唐成憑著自己的知識答了這麼一句,但其實有些心不在焉,他又挪了挪手指,想再看看那張不太清楚的臉,卻忽然許唐蹊拽了拽胳膊。
“媽。”
聽見許唐蹊喚的這一聲,許唐成從屏幕上收回視線,朝門口看去。
周慧笑了笑,走進來,手里不知道拿著什麼。
“唐蹊,我跟你哥說幾句話,你去幫你爸看看那手機怎麼弄。”
許唐蹊看了許唐成一眼,點點頭,接過手機,出去了。
周慧坐到了床邊,許唐成彎腰將自己剛換下來的衣服整理好,放在了靠近門口的凳子上。周慧盯著那摞臟衣服看了一會兒,輕聲問:“唐成,這兩年,你怪我麼?”
“不怪。”許唐成還在想著剛才看見的文章和照片,但也沒耽誤回答,看到周慧有些遲疑的眼神,還補充,“我沒什麼立場怪你們,決定是我做的,路是我走的,要說怪,也是怪我自己沒走好。”
“你現在,還是那麼喜歡他麼?”周慧問了這個問題,卻似乎并不想聽到答案。她苦笑著說:“你說不怪,可我知道你多少都還是因為我們不高興的。”
“沒有。”
“你有沒有的,我能不知道麼?”
這次,許唐成沉默了。
其實周慧說的沒錯,即便他懂得所有的道理,明白自己沒有資格,可偶爾,想念和心疼的情緒還是會打敗理智,占據上峰。
“以前,你們跟我說,找對象的話不要挑長相,那個人要善良、懂事、孝順、不自私。所以有時候我就會想,這些條件易轍都滿足,難道一個性別,就真的能抵掉所有的麼?我真的沒有怪你們,我理解你們的不理解,只是有時候,我也會覺得不公平。我知道你們是擔心我未來,但是總不能因為擔心老了以后的生活,就放棄前面幾十年的人生吧?”許唐成看著地面搖搖頭,語氣是平淡的,“在我看來,這不劃算。”
“嗯。”周慧勉強笑了笑,說,“或許你說的,也是有道理的吧,只不過我和你爸,這麼多年,就是這種思想了。
我們總想你們都能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不求名不求利,平平安安的就好,我們……沒那麼開放的思想,希望你別怪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