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荑說完這些,就又重新投入了電視機里歡笑,沒了面膜,她的笑聲更加沒了阻隔,好像得病的那個不是她,快死的也不是她。
“當初你們離婚,為什麼都要我?”易轍突然問。
這是在他心里壓了很久的一個問題,從易遠志的形象在他心里顛覆開始,他就想不明白,既然誰都不在乎,又為什麼在當時給他錯覺?
向西荑愣了愣,眼珠子一轉,臉上忽然顯出趣味盎然的樣子:“你這麼問,不會以為,他是愛你吧?”
眉頭很輕微地顫了一下,易轍靜靜立著,沒說話。
他能看出來向西荑是真的盡量憋笑了,但最后還是沒憋住,笑得不加掩飾
“因為當時我們誰都不肯要兩個孩子,而你已經大了,比較好養。”
向西荑看到易轍麻木的表情,心里有了譜,她停了一下,說:“你早點問我啊,誰知道你會這麼以為,在他面前出丑了吧?不過我要你,除了覺得你好養之外,真的還有一個原因。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從你們小的時候我就發現,易旬太像易遠志了,想要什麼的時候,裝乖賣巧,什麼都做得出來。他們這樣的人,看上去謙謙君子,其實狠極了,他們誰都不在乎。你不一樣。我太惡心易遠志了,反正也要自己留一個孩子,不如把你留下,免得你也被那個人渣同化。”
向西荑最后的話,易轍想了大半宿,后來迷迷糊糊地得出一個結論,識人不清、看不懂人心這種毛病,是從小養到大的。
睡得太晚,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被門外的聲音吵醒后,易轍瞇著眼睛緩了半天,才猛地坐起身。
他匆匆開門出去,發現向西荑已經化好了妝,正拖著一個行李箱要走。
“喲,醒了啊。”向西荑換上細高的高跟鞋,頭也不回地說,“那也算是見最后一面了。”
“嗯。”易轍擼了把頭發,掩住方才的匆忙。
向西荑到門口換了金色的細高跟鞋,取了一條圍巾,然后將一串鑰匙扔在了鞋柜上。易轍往前走了兩步,看著那串鑰匙愣了愣。
向西荑將一副墨鏡架上鼻梁,遮住了半張臉,然后朝易轍揮揮手:“走了,拜拜。”
“如果你……”
她轉身的一剎,易轍忽然開口。看著她回過頭,易轍目光在她的臉上停了片刻,才說:“如果你死了,讓我知道。”
向西荑愣了一下,而后笑得無所謂:“沒必要吧。”
“有必要。”易轍堅持,“讓我知道。”
他們的最后一面,以向西荑前所未有的屈服告終。
“好,”短暫的沉默后,向西荑嘆聲氣,點了點頭,“我會告訴你。”
大門在一聲巨響中闔上。
易轍又望了那扇門一會兒,才一小步一小步地轉身,在原地轉了個圈,望了望這個自己生活了很多年、如今只剩一人的家。
向西荑房間的門還開著,易轍往那個方向走了幾步,在門口停了下來。
屋里很亂,比他從前的房間還要亂。
在這個家里,曾經最常發生的場景就是向西荑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拽開門,然后沖他吼完滿腔的不耐怒火。
屋子里太靜,靜到易轍忽然有點懷念曾經那麼不愿意聽的聲音。
將房間內細細看了一遍,易轍伸手,拉上了門。他到衛生間去洗了漱,收拾完出來,才發現茶幾上的那兜錢還好端端地在那,并且上面又多放了幾頁紙。
易轍拿起來看了看,有些驚訝,向西荑竟然會給他留遺產這種東西。
晚上,易轍去和趙未凡尤放他們吃了飯,席間尤放依然慣常貧,趙未凡依然常讓他閉嘴,和以前補習功課時一個樣子。易轍悶頭喝了不少酒,趙未凡攔了兩次,他都撇開手,說:“最后一次了,之后就不喝了。”
到底男人還是了解男人,尤放拉了拉趙未凡,朝她打了個眼色,示意她別再管了。
“對了,那天我看見那個于桉了。”
易轍一愣,提起已經醉了的目光。
“哼,”趙未凡一拍桌子,頗為不平,“他代表他們公司去我們學校做交流,多大臉啊他這是。真是蒼天沒眼,我看見他站臺上還一個勁虛偽地笑我就生氣。”
“嗯。”相比起趙未凡的憤怒,易轍完全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他只低低地應了一聲,又灌了杯酒,然后轉著酒杯發呆。
回去時易轍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尤放把從酒桌上弄起來,又背著他下了樓,然后憋紅了臉一牟勁,扔進了出租。趙未凡要陪易轍坐后座,被尤放黑著臉拉走,摁著腦袋塞到了前座。
一路上,尤放一直以為易轍睡著了,沒少跟趙未凡叨叨什麼這麼大個人死沉死沉的。趙未凡被他念得不耐煩,猛地回過頭來瞪他,卻看見易轍靠在椅背上,正睜著眼睛,看著窗外。
趙未凡和易轍同學了這麼多年,從沒見過他這樣子。好像整個人連呼吸都沒在,跟這個世界撇得干干凈凈,沒有任何瓜葛。
“易轍。”
她心里難受,叫了他一聲,被叫的人卻沒有任何反應。
到了小區,易轍沒讓尤放背,尤放于是架著他,三個人東倒西歪地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