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易轍當然懂這些道理,只是……
“我其實不太想去。”
和地質、海洋專業的科考人員不一樣,他們不是短期考察,不會在越冬前回來,他們去,至少也是一年。如今他和許唐成糟糕的境況,讓他沒有心力去應付那些復雜的準備工作,他也放不下許唐成,沒辦法自己去那麼遠、那麼特殊的地方。
山哥似乎是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想法,一時間也沒再說話。兩個人各想各的,沉默了一會兒,山哥才說:“好吧,那你好好想想。”
許唐成要去廈門出差一周,出發前一晚,易轍幫他收拾好行李,開始修改明天課上要用來做期末展示的PPT。許唐成到廚房洗了兩個蘋果,削了皮,切成小塊裝到盤里,給易轍端過去。
“自己在家記得吃水果。”
易轍其實一向身體很好,只是也不知是冬天太干燥,還是期末的壓力大,易轍的嗓子腫了幾天。
“嗯。”易轍用牙簽戳了端正的一小塊,放到嘴里。
做完最后一遍修正,易轍將PPT從第一頁開始播放。題目展示出來時,許唐成剛好叼著一塊蘋果靠近,他將牙簽咬在齒尖,含糊念了一遍題目。
“你還記得麼?”頓了頓,易轍問。
牙簽向上撬動一下,許唐成往下翻了一頁,也尋到了記憶。
“啊,記得。”許唐成說,“我也看過這篇。好多年前了吧……”
書桌前只有一把椅子,為了看屏幕,許唐成原本將兩只手分別拄在椅背和桌上。想著不要再打擾易轍,許唐成說完話,便撤手,要轉身。卻沒想到易轍突然伸出胳膊在他腰上一攬,沒來得及驚呼,許唐成就已經被壓著坐到了易轍的腿上。
許唐成反應過來此刻的姿勢,失笑,偏過頭問易轍:“干嘛?”
易轍沒說話,而是將身體往前傾,貼近了懷中的人。
“我那時候看見你看這個,就想著要跟你考一樣的大學,讀一樣的專業。”
臺燈的光灑過來,照到易轍眼里的,都是剛剛和許唐成擦身而過的。
靜了片刻,易轍忽然笑了笑,說:“我高三真的很努力。”
努力打過一場架,也努力學習了。
不明白他怎麼突然提到這些,許唐成將手繞到易轍的脖子后,捏了捏那里的軟肉:“我知道。”
許唐成離開后的第三天,易轍回了C市。
他很久沒回來,剛看到院子門口不知何時換了的升降桿裝置,腳步都頓了頓。站在許唐成家門口,一只手抬起落下好半天,都沒能將門敲響。易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停了半晌,才復抬起手。
門突然被推開,門板撞上指節,易轍應激性地向后退了一小步。看見露出半個身子的人,原本懸在半空中的手立刻歸至腿邊,乖順地垂好。
“阿姨好。”離門有些近,沒有得到可以鞠躬的空間,但易轍還是盡力彎了彎上身,將頭低了下去。
他的出現明顯在周慧的預料之外,周慧身形一滯,有些愣地看著他。
在這麼近的距離上看著周慧,易轍發現她整個人都有了更多蒼老的痕跡,臉上的皺紋像是多了,白發也密了些,這些痕跡甚至還爬進了她的眼底,在那里盤踞下來,成了幾分木訥。
“啊,易轍啊,你……”
幾個字之后,周慧像是再不知道說什麼,停了下來。
“我……”易轍將手里的袋子換了只手拎著,說,“對不起,阿姨,我是想來看看唐蹊。
”
被周慧讓進了門,易轍有些僵硬地坐在沙發上,才非常遲鈍地想起來,剛剛周慧開門的時候穿戴整齊,肯定是要出去。他暗自懊惱,剛剛應該問一句“您是不是有事”才對。
“唐蹊在睡覺,你先坐一會兒吧。”周慧倒了一杯熱水,放在易轍的面前。易轍連忙道謝,而不知是不是還沒從易轍突然的出現中緩過神,周慧對于這聲謝應得有些急,還重復了兩遍。
“唐成……”易轍仔細考慮,試探著說,“唐成哥出差了,所以我自己回來了。”
他提到許唐成,周慧的眉頭便動了動。易轍跟著心里一緊,沒敢再說話。
“嗯。”客廳里安靜了好一會兒,周慧才發出了很小的一聲,算作回應。她沒有詢問關于許唐成的事,而是對易轍說:“你待會有事嗎?沒事的話就在這吃頓飯吧,阿姨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易轍很快點點頭,面上神色未變:“好。”
許唐成那間臥室的門被推開,易轍略微奇怪地朝那個方向看去,發現竟然是許唐成的奶奶。他趕緊站起身問好,周慧卻攔了攔他:“聽不見,耳朵現在聾得厲害。助聽器壞了,新的還沒買回來。”
奶奶走了兩步,也看到了客廳里多出來的人。她愣了愣,而后突然笑了:“易轍呀。”
易轍沒想到奶奶還記得他、認識他,盡管知道她聽不見,還是笑了笑,說:“奶奶好。”
“聽不見。”奶奶笑呵呵地指指耳朵,接下來說的卻和周慧不一樣,“助聽器被我弄壞啦,拿去修了。”
周慧說不知道他要來,許岳良又今天正好不在,家里吃飯的人少,所以沒有多少準備,只燒了幾道簡陋的家常菜。
易轍連連道“已經很好了”,但坐在椅子上,看著冒著熱氣的飯菜,他多少有些誠惶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