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一個念頭,是許唐成早就準備好了的,那是他最后的防線,深陷絕境、窮途末路之時,即便自損八百、八千,甚至是八千萬都要守住——他不會放棄易轍,哪怕是緩兵之計,哪怕是暫時分開,他也不會。
所以他搖了搖頭,告訴周慧:“我不會離開你們,也不會離開他。”
許唐成沒有過叛逆期,這是第一次,他說出一個決定,然后看著父母痛苦。
他們的小區里有一個小超市,許唐成從家里出來,想到超市買包煙,卻發現自己沒穿外套,也沒帶錢。好在以前常來,也算跟老板認識,許唐成便問:“能先給我嗎?下來得急,忘拿錢了,待會兒下來人再給您。”
“成。”老板在玩手游,眼都沒挪開地問,“要什麼?”
本來脫口就要報常抽的那種,但視線一掃,許唐成想起什麼,換了煙名:“軟中華吧。”
他拿著煙在超市周圍晃了一圈,最后選了一個沒人看到的小角落,是在一條小路的盡頭,兩面是墻,一面是低矮的灌木叢,紅磚綠草的天地。
易轍果然很快就下來了,許唐成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的自己,見他喘著粗氣,眉毛擰得透不過氣,朝他招了招手。
易轍蹲到他的身前,問:“叔叔阿姨他們,不能接受,是嗎?”
許唐成點了點頭:“反應挺激烈的。”
兩個人都蹲著,但許唐成是蹲在磚沿上,實際上位置要比易轍高一點。可兩人身形又有差異,一來二去,剛好使得他們的眼睛在一條水平線上。
易轍長久未言,而后握住了許唐成的一只手,晃了晃。
定海神針什麼的,不是隨便說的。
許唐成回握住易轍,看著兩人交握的手發了會兒呆。
煙燒了大半截,許唐成側著腦袋把嘴里的煙吐了,才轉回來問易轍:“帶錢了嗎?”
易轍不知道他要干嗎,但老老實實地答:“帶了。”
“剛買煙沒帶錢,你給老板結一下去吧。”
“嗯。”易轍立馬起身,臨走,把手里的月餅袋子遞給了他。
等他回來的功夫,許唐成打開看了看。袋子里有三塊月餅,確實不是他們平時吃的那種。
許唐成翻著翻著就忽然停住了,酸澀的感覺不受控制地往他眼里涌,逼得他不得不又趕緊點了另一支煙,狠狠吸了一口煙。
還是沒打住那股子酸澀感,他撇開拿煙的那只手,將臉埋進胳膊里待了一會兒,
本來還覺得自己買了很多月餅,可現在看來,這個中秋,他們只有這三塊了。
易轍小跑著回來,看見許唐成一只手里正擺弄著一塊月餅,便順勢說給他打開嘗嘗。他想說點什麼分散許唐成的注意力,所以一邊撕開包裝,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趙未凡說本來一盒是六塊,被尤放偷吃了兩塊,就剩了四塊了。我本來都想給你拿來,結果她說送四塊月餅不吉利,非要當場拆一塊跟我分著吃了。”
“合著人家一共給了你三塊,你都給我拎來了,”許唐成托著腦袋,煙就在耳旁燒。他笑了笑,說:“不是說好吃麼,你自己留一塊晚上吃啊。”
“不一樣的味道,”易轍頗為認真地從袋子里把另外兩塊也翻出來,將包裝上的口味指給許唐成看,“你看,每塊都不一樣的,我吃的那塊也跟這些不一樣。
”
包裝紙反著夕陽的光,金燦燦的,晃得許唐成怔住。
見他不說話,易轍以為他還是嫌多,便把已經拆開的那塊小小的月餅遞到他嘴邊,又說:“那你先吃,覺得不好吃的就給我。”
許唐成在這一天狠心離開了家,拋下了父母的哭泣聲、呼喚聲。懷著愧疚,卻還是要走。
那會兒他全部的理由是愛,可要讓他具體來說這愛到底有多深,為什麼兩個大男人,連暫時的委曲求全都做不到了,他其實說不大明白。他只能很抽象地回答,他放不下易轍,易轍也不能沒有他。
而現在許唐成明白了,明白得很具體,很深刻。
他低頭咬了一口,月餅陷進去一個缺口,缺口是甜的。
“好吃麼?”易轍問。
第56章
許唐成沒有帶身份證,所以那天晚上他們找了間小旅館湊合。房費便宜,相應的,環境也不是很好。房間里的被褥有股不太好的味道,易轍沒有察覺,許唐成雖聞著不舒服,也沒說什麼。小旅館臨界坐落,往來的車輛帶出噪聲,吵得許唐成一直沒有睡著。
后半夜起了風,下了雨,雨聲淅淅瀝瀝,像在哄人入睡。許唐成昏沉地瞇了一會兒,都已至半夢半醒,窗外不知哪里的重物落地,許唐成被驚醒,自此再無睡意。
失眠一夜,躺了太久,他在天快亮的時候連翻了幾次身,來緩解腰背的酸痛。平時一向睡得沉的易轍像是有所感知,忽然醒了過來。
“沒睡好麼?”
許唐成點頭,抬起手,揉了揉太陽穴的位置:“頭疼。”
“那再睡一會兒?”
許唐成搖了搖頭。
小旅館的窗簾不比家里,天光乍破,便已經波及室內的空間。
易轍盯著許唐成的側臉看了一會兒,伸出一只手,蓋到了他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