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易轍坐在屋子里,年輕警察就站在門口。明明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麼,問什麼,可瞥到易轍指縫間滲出的血,許唐成忍不住輕聲問他:“疼麼?為什麼不處理?”
易轍在短暫的沉默后搖頭,不知是在回答哪個問題。
許唐成不作聲地要去拉易轍的手,易轍這次有了防備,將手一擺,藏到了身后。許唐成抬眼去看他,易轍便迎上他的目光,說:“真的沒事。”
這一幕,曾經發生過。
許唐成幾乎立刻想到,曾經的某個夏天,他在夜晚回到家,遇上了蹲在花池邊喂貓的易轍。那次是眼角,他想要查看,易轍也曾經閃躲。
他忽然偏題,想著,那好像真的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這間小屋子應該不常有人來,桌子上落了薄薄的一層灰,許唐成開始沒注意到,等兩人說了幾句話,發現了,白色的長T袖子上已經流了一條黑色的河。
他干脆伸出一根手指,劃著桌上的灰塵,接著問易轍:“為什麼打他?”
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回答,在許唐成要繼續追問時,身旁的人忽然傾身,拉著他的胳膊讓他離開了桌面。接著,易轍攥拳放到桌上,用自己放平了的小臂一蹭,在許唐成身前的桌面上開出一片干凈的陣地,涇渭分明。
“臟。”
許唐成愣了愣,看他。
別后重逢的情感來得有些遲,到這時,拋開了一堆需要探究的棘手問題之后,兩個人才突然在相視中全盤托出。
“沒去接你。”易轍說。
不是很想你,不是終于回來了。許唐成卻總算明白了剛剛易轍為什麼一直盯著他看。
他再要開口,許唐成已經先一步說:“停。”
合上剛剛張開的嘴巴,易轍乖乖看著他。
“沒關系,”許唐成轉回頭,暫且低下。約摸停了那麼十秒鐘,才又看著易轍說:“可是你知道飛機降落之后,我剛知道這事的時候,有多擔心麼。”
“對不起。”寂靜之后,易轍說。
剛剛被打斷,現在還是說出了口。
“連我也不能說嗎?”許唐成問他,“到底為什麼打架?”
易轍搖了搖頭:“不是什麼好事情,所以不想讓你知道。”
“那要道歉麼?”
易轍還是搖頭。
“不。他們愿意怎樣就怎樣,我不會道歉。”他說完,又握住了許唐成放在桌子下面的手,“你也不要管。”
于桉的父母已經先一步離開,許唐成和趙未凡在晚上十點鐘邁出了派出所的大門。出租車在B大停下,趙未凡下車后,許唐成對師傅說:“麻煩去人民醫院。”
幾乎是在剛剛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許唐成收到了于桉的短信。
短信內容是病房的號碼,像是早就預料他要來。
這個時間,住院部的走廊幽暗。或許是刻意支開了家人,也或許是他們還沒有來,許唐成打開那間病房的門,里面只有于桉一個人在。
許唐成迅速判斷了于桉的傷情——手臂骨折,頸部也上了固定器。
可饒是如此,他還是坐著的。
坐著,像是在等他。
“去日本的這趟感覺怎麼樣?”
許唐成沒答,也沒有停下步子。他沒有在于桉的床邊站定,而是一直走到了窗邊,選擇了于桉并不方便看見的視野區域。
“站那麼遠做什麼?”于桉笑,“我可不像你那個小男朋友一樣愛打人,何況……我都已經被他打成這樣了。
”
于桉的話,讓許唐成對于這個房間的感知產生了微妙的扭曲感,或者說,是一種對于認知的顛覆感。記憶里這個總是彬彬有禮的學長,竟然這樣說著又酸又諷刺的話,甚至還在最后一句話里揉進了撒嬌的語氣。許唐成像是從沒認識過于桉,也順理成章地,感到略微的不適。他清了清嗓子,平靜地問:“他為什麼打你?”
“他沒說?”于桉很快反問,卻看不出任何驚訝的意味。
許唐成不答,也不急,就倚著窗臺等著。
等不到許唐成的回應,過了一會兒,于桉才說:“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打我,或許你應該帶他去看看精神科。”
他這樣說,許唐成也沒表現出半分的惱。反而,他將兩只手都插進口袋里,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才不緊不慢地回道:“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相信不會是他的錯。”
這話有故意的成分在,純粹是因為許唐成很累,不想跟于桉繞彎子,所以想試一試這樣會不會刺激于桉放下陰陽怪氣的那一套。
果然,于桉立即沉下臉,要不是頸部固定器的阻礙,他此時必定已經是在迎著許唐成的目光逼問。
“不會是他的錯?”
許唐成沒說話。
病房里只有很暗的燈光,照亮了于桉額上慘白的紗布。他輕輕笑了一聲,操著語重心長的語氣:“我早就說過,他太莽撞,并不適合你。我只不過給他看了兩張照片,他竟然就在學校把我打成這個樣子。”
“什麼照片。”
“沒什麼照片啊,就那天我們實驗室聚餐時的照片。可能,有一張角度有些巧,……引起了他的什麼誤會?”于桉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繼而笑了出來“哦,應該是這樣,另一張沒什麼特別的,是我抓拍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