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走了一步,離他更近,像是要擋住從門口灌進屋內的冷風。許唐成因為他突然的靠近晃了神,竟一時愣住,盯了眼前的那張臉好一會兒。
“我看隊很難排,好不容易排到了就多買了點,給你們吃。”
“啊……”許唐成的言語依舊遲滯,“那易旬呢?”
“他還沒起。”易轍說。
樓道里氣溫太低,易轍怕許唐成凍著,便不耽擱地轉身要離開,還連聲催促他趕緊回屋去。許唐成大概是還處于剛剛起床的不清醒中,把生煎拎在手里,看著他躍下樓梯,朝自己揮手,卻忽然思緒飄遠,想到了記憶中一個很不起眼的場景。
而看上去,那個場景與現在并無關聯。
讀高中的時候,班上的一個男生談了個女朋友,男生每天早晨都要帶著早餐去女孩兒家接人。許唐成偶然碰見過一次。他走在他們身后,無意間,看到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姿勢特別,不是簡單的拉手,也不是十指相扣,而是男生握住了女生攥起的拳頭,在凜冽的風中,勇敢地裹著那只小小的手。
有些恍惚地關上門,重新被室內的溫暖裹住,許唐成才后知后覺地感受到這個清晨的美好——像是易轍送來的不是生煎,而是一小束溫暖的火苗,帶著光亮,微弱,不張揚。這一小點光亮就類似于這個記憶中的場景,是很微小的感動,在波瀾壯闊前不值一提,卻一路嘶嘶啦啦燒進他的心,以蜿蜒溫柔的架勢,催融著些固守的東西。
他靠在門上,將手中的生煎提至面前,又抬起另一只手,撥著袋子轉圈。
袋子向著一個方向不住旋轉,直把手提帶擰到最緊,再無前路,又在一根手指的輕輕一撥下慢慢轉開。
朝著另一個明朗的方向。
一個假期的時間里,許唐成的烘焙技術可以說是突飛猛進,但畢竟是第一次做抹茶的味道,他對各種材料的用料拿捏得并不準。雖說制作上和原味曲奇差不了多少,但加入抹茶粉之后,要讓抹茶的味道不被掩蓋,還要保持原來的濃郁奶香嗎,許多材料的用量就要做出些改變。
正如同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增加一個不確定的自變量,要想讓局面重回平和,便有很多需要細微調整的因變量。
第一批出了爐,許唐成嘗了嘗,判斷好像黃油加得有點多了,抹茶的味道有些弱。于是他又查了些資料,調整了材料配比,烤第二份。
等待餅干出爐的時間里,他對照著烘焙書,打算嘗試做一個戚風蛋糕。剛剛將材料準備好,身后起了腳步聲,許唐成以為會是易轍,卻沒想回了頭,看到易旬咬著一個蘋果走了過來。
“好香啊。”易旬晃到他身旁,看著桌上整齊擺著的幾樣東西,問,“唐成哥,你在做什麼?”
“現在是想做個蛋糕,不過我沒做過,多半會失敗。”說完,他指了指烤箱的方向,“你聞到的是抹茶曲奇。”
一旁的易旬微抬下巴,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真厲害。”
“吃嗎?”許唐成問他,“可以去嘗嘗。”
他這麼說,卻見易旬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差不多明白剛剛那句“厲害”只是客氣表面的夸獎,他便識趣地沒再說什麼,拿起雞蛋,打算繼續做他的蛋糕。
但低頭的一瞬,瞥見易旬腕上的手表,在碗沿敲著雞蛋的手頓了頓。
這一頓,自然沒敲好,掰開雞蛋的時候,有一小片蛋殼落進了碗里。許唐成微微皺起眉毛,小心地用筷子將那片殼挑出來,才開口,不經意般說了句:“你這表挺好看的啊。“
“這個啊?”易旬將目光從那只碗里移開,抬起手腕晃了晃,“哦,我之前想買塊表,就隨便挑了一塊。”
許唐成不關注什麼與奢侈相關的東西,但這塊表倒還能認清。他又贊了一聲好看,繼而笑了笑,又說:“挺貴的。”
易旬努努嘴,不甚在意的態度:“還好吧。”
窗臺上放了一排西紅柿,他隨手拿了一個起來,想吃的樣子問許唐成:“這個洗了嗎?”
許唐成搖搖頭:“你吃的話自己洗洗吧,別人家自己種的不打藥的……”
他想說沒有打藥,比尋常賣的西紅柿要多一股清香的味道,卻在話說了一半的時候,看到易旬挑挑眉,立馬把西紅柿放了回去。接著,易旬就在他身旁不管不顧地拍了拍手,拂掉手上塵土。
許唐成微一愣,后不動聲色地,把手底下的東西挪遠了一點。
“其實我也不懂表,是讓我朋友給我挑的。”
許唐成盯著那個西紅柿,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一些。易旬只是一個初中男生,犯懶,不愛干活,注意不到一些關乎禮貌的細節,應該都是正常的事情。
“是嗎?那你朋友眼光挺好的。”拋開方才的小插曲,他看看易旬,終于將話題往一直想說的事情上引,“你爸給你的生活費很高嗎?我一直還想跟你說,你第一天來買的那些東西太貴了點,你還在上學,不用給我們買這些。
”
“心意嘛。”易旬轉過身,悠哉地插著兜,靠到料理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