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嘆了口氣,“你這孩子從小就愛憋著,有什麼事都不說。看在別人眼里是穩重,扛得住事,但我怕你憋壞了。”
周慧愛由一件事想到很多后果的思維方式,大概能代表很多上了年紀的媽媽。許唐成知道她愛胡思亂想,怕她今天晚上又睡不好,便趕緊說:“我真沒事,就是最近有點累。”
對于他的這個解釋,周慧將信將疑。她盯著許唐成的表情看了好一會讓,最后,勉強點了點頭:“嗯,你沒事就行。累就好好休息,今年我都把家里收拾好了,你什麼都不用干。”
許唐成答應了一聲,便要去洗澡。聽著身后周慧發出的細碎聲響,走了兩步,他卻忽然起了一個試探的念頭。
“媽。”他轉身,叫住周慧,用盡量輕松的語氣掩飾著,問,“我要是不結婚,你覺得怎麼樣?”
周慧直起身,聽了這話立馬擰了眉毛:“說什麼胡話呢,哪能不結婚?”
說完,她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般:“你是不是和那個姑娘的相處出了問題啊?”
許唐成愣了愣,一時沒想明白周慧說的是誰。
“就是萬枝啊,我這一直忍著沒問你,你跟她怎麼樣了?”
聽到這句話,許唐成立馬覺得現在的對話有些荒唐。他垂了垂腦袋,嘆氣:“我跟她真的就是普通朋友。”
周慧追過來還要問,許唐成趕緊拿了睡衣,躲進了洗手間。但脫衣服的時候,周慧依然站在門外不放心地念叨:“你可不許瞎胡鬧啊,不會談戀愛也得談,再說什麼不結婚我就要讓橙橙媽媽給你介紹對象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
其實,他自己的家庭是什麼樣子,他比誰都清楚不過。
這是個太傳統的大家庭了,不光自己的父母是這樣,其他長輩也是。光是把個不結婚扔出來,都足以讓這個家庭徹底失了長久以來的平衡。
許唐成撐著洗手池,用冷水洗了把臉。他把淋浴打開,自己卻看著鏡子里的人,久久沒動。
第32章
在許唐成看來,易轍好像真的是迅速恢復了從前的樣子。他不再頻繁主動地找他,但在兩個人偶然碰上的時候,該有的話不會少,該有的關心也一定都有。有時候他出門,能看到對面又敞著門,易轍又在屋里四處翻著鑰匙。他過去調侃兩句,易轍就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說自己也沒辦法,就是怎麼都改不了這臭毛病。
一如往常的場景,都會給許唐成一種恍惚的感覺,仿佛放假前的那一段糾結無措、進退維谷,僅僅是他不清醒,迷糊地做了一個夢而已。
但每次夜里,在因為各種原因突然醒過來時,他又都會在昏沉間再次看到那雙眼睛——還是帶著怔愣迷茫的神情,在人聲鼎沸中,越過一片光亮,定定地看向他。
明明那雙眼睛的主人并沒有要表達什麼,看在許唐成的心里,卻好似都是無聲控訴。
每次看到這里,他都再沒辦法讓那晚的情景在他的腦海里繼續演下去。易轍的道歉,離開,連著那片紛揚消融的大雪,漸漸的,都成了他的不敢回憶。
于心有愧,所以每每都是戛然而止,只余了暖黃的燈,和被孤獨分割的人。
輾轉伏枕,他沒想到,一句“舍不得”,竟然是這樣心酸刺骨的滋味。
許唐成總頂著一對大黑眼圈在家里晃蕩,弄得周慧還以為他又在鉆研什麼賺錢的門道。
“你這是股票又賠了麼?”
許唐成被周慧問得莫名其妙:“沒啊。”
“我當著你又成天不睡覺看股票呢,你可別再那麼不要命了啊,家里錢夠夠的了,別掉錢眼里去你。”
在許唐成剛上大學的時候,趕上許岳良做手術,許唐蹊又正好換了一種進口的藥,家里資金突然顯得有些緊張。倒也不至于影響生活,但許唐成防患于未然慣了,再加上他給自己設定了一條科研的路,知道離自己正式掙錢還遠得很,就開始琢磨怎麼搞點副業。他覺得打零工掙錢太少,又要照顧學習,平時不可能有大把的時間能花在校外。想來想去,當時的他就想到了買股票上。
現在想來,那時候自己也是無畏得很。一共一萬塊的本金,就敢投到這種風險很大的事情上。大概還是年輕,所以把事情想得直接簡單。但那會兒他也是真的拼命,一個門外漢要炒股并不容易,為了琢磨那些,他經常整夜整夜地不睡覺,看資料、做分析。雖說最后的結果也是好的,但他那副豁出命去的樣子可把周慧嚇得夠嗆。
“哪兒跟哪兒啊,”許唐成叼著一塊面包片,被周慧的話噎得啞口。他忽然感覺,自己完全像是活在了兩個世界,一個世界是現在,和周慧說著不對題的話的現實,另一個,則是秘密的,只屬于易轍和他兩個人。
只是,那個秘密世界里光線熹微,他囿于原地,觸不到他,也漸漸,像是要看不到他。
這一年的三十和往常也沒什麼兩樣,易轍家依然黑著燈,許唐成從大伯家吃了飯回來,讓許唐蹊先上了樓,自己蹲在樓下抽了幾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