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轍的視線劃過許唐成的眼睛,鼻梁,最后是嘴巴。他喉結滾動,啞著嗓子擠出一句:“你醉了嗎?”
許唐成笑了一聲,又朝前,更加貼近他,這讓易轍覺得大腦昏聵,渾身酥麻。
“易轍,就今天……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夢里的他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帶著少年人的急切、癡戀與熱烈。寸寸燎原。
黑暗中,醒來的易轍用手蓋住了自己的心臟。
在南極的第264天,想到你,心臟還是會劇烈地跳動。
第1章
把實驗室的活忙完,許唐成開車回到家時已經是凌晨一點鐘。他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紅得泛出了眼淚的眼睛,打著方向盤去找車位。老小區就是這點不好,停車沒人管,再加上這些年買車的人越來越多,院子里本來的車位早已經不夠用,有的人見縫就塞,特別是等晚上大家都“歸巢”之后,就連小區的小路兩側都擠滿了車。
許唐成廢了半天勁才把車挪到一個小空當里去,停好車下來,他覺得自己像是把科二重考了一遍,還是滿分通過。
他呼了一口氣,摸了摸兜里,想著抽根煙再上去。為了趕著今天能回家,他在實驗室泡了兩天,看電腦看得頭脹眼花,一口煙草味進入身體,才輕松了不少。
已經很晚了,這個時間,幾乎所有的窗子已經都暗了燈,潮濕悶熱的夏夜像是靜成了一灘水,溫溫潤潤地流到了人的心里。許唐成慢慢地朝家里踱著步子,一側眼,發現連常徘徊在健身器材旁邊的那只流浪貓都不知鉆到哪里休息去了。
他沒想到還能在這個時間看到一個沒睡覺的人。
易轍蹲在小花池的臺子上,穿了一件的黑色短袖,戴了一頂黑色棒球帽,面前是那只背上有著一條白紋的黑貓。他弓著背,低著頭,在喂那只貓吃東西。
一貓一人,似乎完美地適應了這片巨大的黑幕。
許唐成看著少年輕輕地撫著貓的腦袋,吸了口煙,喚了一聲。
“易轍。”
易轍聽見聲音,回頭,在看清來人時愣了一下:“唐成哥。”
他站起身,伸直了腿從臺子上跳了下來,黑貓似乎受到了驚嚇,往后躥了兩步,瞪圓了眼睛警惕地盯著一黑一白的兩個人。
“你才回來?”易轍問。
他并沒有往前走,許唐成卻依然捕捉到他眼角和唇角的兩處青紫,他皺了皺眉,朝他走去。
“這麼晚還不去睡覺?”沒等易轍回答,許唐成便用沒有夾煙的那只手捏住易轍的下巴,瞧了一眼,“打架了?”
易轍躲閃了一下,沒躲過。他把視線固定在許唐成另一只手夾著的小煙頭上,抿著唇,幾不可察地“嗯”了一聲。
一旁的黑貓不知從什麼角度確認了來者無害,重新蹭回去,津津有味地繼續吃那根魚肉火腿腸。
這樣離近了看,許唐成發現易轍眼角的傷果然有些嚴重,在離眼睛很近的地方,都有開裂的傷口。
“有沒有去檢查一下眼睛?你眼角有出血。”
許唐成說完便松開了手,易轍很快挺了挺背,搖頭說“不用”。
因為易轍突然站直了身體,許唐成才發現,自己應該很久沒看到過易轍了。
這樣看,眼前的少年似乎又長高了一些,他平視過去,竟然只能看到他的嘴巴上面一點。
頭發也長了,該剪了,帽子壓下來,已經有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
許唐成看到那扎到了傷口上的幾根頭發,凝眉將它們撥開。
易轍僵在那,突然問:“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嗯,學校有事。”
易轍想說,有事干嘛還非要回來,這麼晚了開車多危險。
“明天開學,我答應了唐蹊要送她。”許唐成接著說。
還好沒說。易轍這樣想著,踢走了腳下的石子。
兩個人一前一后朝樓道走,路過垃圾桶,許唐成停下來,最后吸了一口煙,然后捻滅。
他抬頭時發現易轍在看他,一雙好看的眼睛陷在帽檐投下的陰影里。
“怎麼了?”
易轍搖頭,沒說話,跟著他繼續往前走。
“你跟我進來,就算不想去醫院,也要簡單處理一下。”許唐成抬手,點了點眼角,“這里發炎感染的話,很危險。”
易轍的手剛剛摸到兜里,攥住那把涼涼的鑰匙。他看著對面的大門,搖了搖頭:“不去了。”
“沒關系,他們都睡了。”
易轍還是搖頭。
許唐成沒有再勉強,只是輕聲說:“那你進去等我一下,我給你拿點藥。”
易轍握著鑰匙站在那,樓道的燈滅了,他也沒跺腳、沒出聲。
“怎麼不進去?”許唐成拿著藥出來,奇怪地問。過后,又很快了然:“向阿姨在家?”
易轍點了點頭。
“先抹白色的,再抹綠色的,”許唐成把手里的袋子遞給易轍,“給你拿了棉簽,對著鏡子用棉簽蘸著抹,自己小心點,別弄到眼睛里。”
“嗯,”易轍接過來,把袋子攥得嚓嚓響,兩秒之后才說,“謝謝唐成哥。”
許唐成看著面前微低著頭的人,嘴唇動了動,卻也沒說什麼。
有時候他會恍惚覺得,易轍像是定格在了那個夏天,別人都在來來往往,沾上了各色的塵土、各色的光芒,只有他,永遠沉默地低著頭,像是和誰都沒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