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奉天沒說話。
鄭斯琦手揣進口袋,“班里人都心明眼慧,其實很容易就看出來了,那些人一邊恍然大悟像是知道了什麼個中關鍵,一邊又覺得荒唐可笑的不行。我不懂,光覺得自己無辜,想自己憑什麼什麼都沒做,就成了他們的談資,成了眾矢之的,又不是我的緣故,跟我有什麼關系。”
大四體側,鄭斯琦脫下的外套被逐個遞到了一旁的季寅手里,季寅連忙拒絕的把衣服往回推,眾人就一臉不明笑意地往前遞。一千五的長跑擾的鄭斯呼吸紊亂,頭腦發脹,剛粗喘著走回休息區的一列長椅,就看記憶手里捧著被疊的整整齊齊的衣物。那條從耳朵邊延伸下來的柔軟耳機線,正耷拉在衣上。
烈日照在后腦勺上滾燙,心臟撲通撲通地不住急速跳動,周遭目光一下變得露骨熱切,甚至有人吹了一聲浮謔的流氓哨,喊了句“鄭嫂”,一時一團哄笑,分辨不清善意還是惡意。季寅滿臉抱歉地把衣服往前遞,鄭斯琦立在原地,盯著不接。
“我跟你這種人不一樣,我不喜歡男人,我說清楚了麼?”
鄭斯琦猶記對方歉意的微笑凝在嘴邊,看著他時的那種溫融熱意,瞬間就被吹滅了。
喬奉天看鄭斯琦一邊笑,一邊說:“我連粗口都沒說,我覺得我說的話一點兒問題都沒有,我最大的錯,就是不該當著那麼多的人面,否認他作為一個人合理之處,沒什麼不一樣,他跟我一樣。”
“后來呢?”
“后來相安無事,但比原先更沉默不愛言語了,再到大四去了國外留學,讀完帶回國一個男朋友出柜,把家里擾的天翻地覆雞犬不寧,被父母趕出了家門,再后來是乘車來找好多年沒再聯系過的我,結果在高速上出了車禍,當時就沒了。
”
鄭斯琦頓了頓,笑意始終噙在嘴邊,“我到現在都覺得奇怪,他當時來找我到底是要對我說什麼呢?如果是罵我是最好,罵我當時說了過分的話,罵我那時候擅自給他看了門,到最后又把他一掌推了出去。”
榮華公墓起了微風,掠過瘦松樹梢拂面。喬奉天覺得心里像堵了一團柳絮,輕飄飄地哽著難受。
無日或忘,怎麼可能是來罵你的呢。
可喬奉天自私地不想把那張字條的存在告訴鄭斯琦,一點兒都不想。
“所以,你一直對我那麼好,是因為知道我和他一樣,所以愧疚麼?”
鄭斯琦轉過頭來看他,“我想告訴你的就是這個。”
喬奉天攥緊了手心。
“就是在月潭寺的那次,我知道你是和他一樣。那時候我就覺得,你和他像,一見著你,就總想到他。”
喬奉天不說話。
“剛開始對你也不算好,但的確又愧疚的意思,年齡大了很多才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但最該道歉的人已經死了,所以就把想明白的善意轉嫁到了別人身上。”鄭斯琦走近喬奉天,見他一逕盯著地,良久才溫柔地笑起來,拂了拂他烏黑的發頂,“最開始,真的是這樣。”
“后來我看見你還是偶爾能想起季寅,但不是因為你和他像,而是因為你和他不像。他是安天命的那種人,一旦沉底兒就安營扎寨不愿再往上游的人了。你和他不一樣,你每一分每一秒都比他盡力。你其實又倔又犟,其實也不怎麼聽人勸,對吧?你有驕傲有自尊,加起來又百八十斤那麼重。”
“但你又明明那麼溫柔善良,明明比誰都干凈純真,沒見你一次,我就這麼覺得一次。
我總覺得你特別厲害,總能把不好的東西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消化掉,剩下的又是你對別人的好,又是你好好好生活下去的希望。你就像一個小太陽。”鄭斯琦去捧喬奉天的臉,觸手的地方正滾燙著,“后來我發現我對你好是因為你這個人,你笑,你說話,你做事情,你幫我剪頭發疊衣服,你站在這兒,我都覺得你可愛,覺得喜歡,覺得很心動。”
喬奉天倒吸氣的聲音分外明顯,身體跟著抽顫了一下,猛抬頭。
在墓前告白事件分外悖德且滑稽的事兒,但鄭斯琦接受。他等不及想抱他哄他,親親他。
“我特別喜歡你,真的。”
鄭斯琦低頭,把嘴巴印在了喬奉天光潔的額上。
第88章
被人說好聽的話究竟是什麼感覺呢,在此之前,喬奉天不知道。
那感覺,是類似用力洗干凈一雙運動鞋,看它雪亮的掛在太陽下水珠滴答,還是乍暖還寒,催開了一朵顏色中意的君子蘭。都不像,都純粹了點兒,不及此刻的思緒,慌大于喜,無措大與悸情。
“等一等……”喬奉天臉是熟的,心是沸的,他正不可置信地捂著額頭,看地也不是,看對面的人則更不是。那呼吸太過輕暖,像一片羽翅掠過印堂的溫度,只比體溫偏高一點點,卻幾乎能融掉那寸挨著的骨肉,“鄭老師……我……”
鄭斯琦心思拂動,想貼的更近,把他此刻眼中流瀲的情愫看得更加清明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