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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茉莉》第153章

  鄭斯琦忙弓下腰去扶她的胳膊,“阿姨我自己來。”

  “我來。”喬奉天拿過林雙玉手里的汗巾,蹲下去擰擦拭對方黑色的布料上,星星點點的土褐色,“回去換褲子,這個要洗,干了不好搓。”

  鄭斯琦手撐膝蓋彎下聲,話語響在喬奉天的頭頂,“來你家一身都換了個遍快。”

  “摘了眼鏡留個胡子,你馬上就和我們這幫鄉下人融為一體不分彼此了。”

  “唯獨我這名字太洋氣了點兒。”

  喬奉天折高他濡濕的褲腳,看他露出來的一截小腿上覆著一層卷曲的毛發,“那叫鄭守財吧,聽著就喜慶。”

  鄭斯琦一面笑一面往后退,“別了,別擦了。”

  “自己再擰擰水。”喬奉天停了手里的動作,抬頭迎陽,彎了彎眼睛,“家里有紫蘇,中午燒魚和蝦。”

  林雙玉沒再多說話,站到一邊打理著一筐芫荽,點了點喬奉天拎回來的魚蝦蔬果,回頭沖兩人望了幾眼。

  鄭斯琦的話,她聽得進去,平心靜氣地想,很對,有道理。她一輩子吃了文化不高的虧,沒辦法在三言兩語里總結出深刻的道理,她所能知道的,都是她經歷的。鄭斯琦將所有利與不利羅列成了通俗易懂的一條條,按大小高矮擺在他的面前。他拋了幾根橄欖枝,那意思仿佛就是,問題他都愿意幫忙解決,現在最大的問題唯獨就在于,自己同意或不同意。

  她不憚做最高的決策者,卻不代表不怕自己獨斷專行影響了小五子還未可限量的人生。橫刀立馬她可以,未雨綢繆她只會最淺顯的那一層。零敲碎打,念念催逼,她再心氣兒高也難免有想走捷徑的時候,溺水時丟下來的救命稻草誰都得狼狽去拾,緊抓不放,這是分明的人之本性。

  可拋繩的人未免又太無關了,一旦被發現了他舉重若輕之下竭力的心思,目的性就朦朧了。即便林雙玉是在水下,是被施救的其中一個,也不免在掙扎的間隙里質疑——他為什麼?

  喬奉天待人接物的言語神態她是一清二楚的,喜誤雖不分明,卻也并不是五蹤跡可尋。那是魚尾搖曳劃出的一波漣漪,高興與不高興,樂意與不樂意,都是一瞬即逝的東西。林雙玉想想,居然想不清他有多久沒在自己面前笑了,嘴巴間的那道縫是經年不變的巖隙,只風吹雨打地漸漸幾乎瞧不出;小時候他是長了一顆虎牙的,如今再想,也幾乎想不起那顆牙現在還有沒有。

  喬奉天剛才不是笑在嘴上,倒像是笑在眼里的。那一層水色,莫不過揉皺的熟宣里,繪了郎溪的一方煙柳畫橋,草長鶯飛。

  您覺得您不快樂,但他其實比您更不快樂。

  有時候為人父母,與兒女南轅北轍的態度板的過正過久,時常會忘記了那個最初始的目的了。仿佛是一場漫長的博弈,單純只是不想輸。可真要折桂了之后,贏家的獎勵是什麼,輸家的懲戒是什麼,不清楚且也并不重要。從呱呱墜地只希望他能平安長大,到滿月時希望能獨立成材,再到往后希望后失望,失望后絕望,手里的籌碼越落越多,孤注一擲似的賭注卻越下越大。越是倔強著不肯回頭,越是要韁繩套牢,指甲嵌進肉里也緊抓不放。

  自己滿手斑駁,他頸上也是一道抹不去的烏青的勒痕。

較勁兒不服軟成了牽絆,一刀斬斷了繩子,就像什麼都了無蹤影了一般。當往往人生就是個最不具像的概念,它既不是給別人看,也不是給自己看。

  所謂“平安長大”,又究竟丟失在了往前數多遠的路上。

  白蝴蝶也飛的困倦,停在一朵潔白的芫荽花上小息。林雙玉挽了一把頭發,把籃筐勾在精瘦的胳膊上,“回家,把褲子帶去清池那兒細細,日頭好,一晾就干。”

  喬奉天端了一個筒箍的烏木盆,舀了一勺皂角,取了一個小臂長的木槌。郎溪人用不慣現代玩意兒,家務勞作的工具都仍然傳統。若是有人用了新鮮物什,旁人看了卻又不知出于什麼古怪復雜的隱秘心思,一定要群起攻之,明里暗里說他猴七八怪,忘根忘本,凈學著跟平常人不一樣。

  鄭斯琦換的褲子是喬思山的,簇新的一條滌綸褲,喬思山穿得絞邊兒,上了鄭斯琦的身,愣是成了條七分褲。喬思山夸人也一如他本人般耿直質樸,說他的腿是自己這大半輩子里,見過最長的那一個。

  “我阿媽沒和你說什麼吧?”喬奉天走在去清池的一截低矮的土胚墻下。

  鄭斯琦反復提著過短的褲腳,“你覺得她能說什麼。”

  “問……你和我的關系。”

  鄭斯琦側過頭笑,故意反問,“你說你和我是什麼關系?”

  明明是最簡單的設問,可一時讓他去答,喬奉天卻答不出。

  路過一道狹窄的夾巷,人家漸漸稠密了,幾束煙囪里正徐徐騰出白汽,人聲狗吠也時有時無,隱隱約約地及近。鄭斯琦想幫喬奉天拿手里的烏木盆,低了頭伸出手,卻見對方明顯地向后一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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