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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茉莉》第133章

“稍微等一下,沒事兒的。”喬奉天走前囑咐了這麼一句,何前只笑著擺了擺手,“我不跑。”

  防疫站連墻都是舊的,結著層黃褐色的,水泡似的印漬。何前托著下巴,看喬奉天矮巴巴的個頭兒,擠在群灰頭土臉的鄉下漢里,平均比他要高出去半個頭。他撥動帽子下壓著那層微褪色的頭發,站的直直,又要踮腳向前傾身,一只手埋進過長的衛衣袖口里,預備著要聽清窗口里護士正快速說著的什麼話。

  何前記得打小,郎溪的那些人就說他不像鄉下的野孩子。雪白的小小一只,麥田里撒丫子瘋跑,跟在喬梁屁股后頭,田埂子邊上躥下跳一整春夏,也不見黑那麼一丁點兒——跟仙兒似的。可一旦把凡的人跟不凡的事物做了邏輯不能自洽的聯系,就難免有敬而遠之的意思。何前猶還記得他阿媽常坐在馬扎上揪著一桿水靈的空心菜,戲謔又故作不經意地說老喬家喪,喪事兒一件件,哪知道是不是養了個喪門星。

  就像理都在她嘴里似的。

  何前少年時期,其實和喬奉天往來不多。不一校是一說,那人藏著掖著,退著躲著,層層疊疊把自己包的秘密不透風,又是一說。這個人,彼時是他少年記憶里的一個剔透的概念,因為他與人不同。他輪廓乃至五官其實都是模糊的,唯獨內核是澄明的。一如他那時候的整個人,遮前不顧后,個性上的東西很多其實是一覽無余而不自知,從頭至尾都像是慌張無措的,又戒備警惕的。

他沉默著不語的那部分,卻時刻有別離的隱約預兆。

  以致那事兒弄得滿城風雨無人不聽說,再到他被人謠傳說不堪恥辱,跳清池自殺,所有人在回神且把這麼個觀念之外的,天大稀奇的事兒消化成談資之前,都不敢立刻點頭相信;唯獨何前一個人在心里篤定,喬奉天他是能干出這樣事兒的一個人。

  到現在何前都覺得他沒變——他最最幽深的內里,無比純粹,堅硬明凈;他不逢人就展示的地方,始終天真的非黑即白,與他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有關。可也正因為如此,那部分才易碎易折,才動輒得咎。何前以他為例,走他走過的反路,活的想塊兒橡皮。只是那人眼看著還在荊棘叢里磕磕絆絆地摸索著向前,他這條路倒像是得提前走到頭了。

  “走吧,上二樓。”

  喬奉天拿著兩張收據走回來輕聲說,以為何前在慌,便弓腰在他肩上溫柔似的拍了拍,何前抬頭看他,他接著安撫似的笑了笑。

  二樓冷清尤其,走廊也是黑黢黢的,昏暗也就罷了,觸手的木欄桿也是涼的濕的。檢查HIV的抽血化驗室在最里處的拐角房間,叩門示意再進去,里頭只有一個值班的護士。

  “兩個都查?”護士上下瞄了兩人一眼。

  喬奉天把收據擱在桌上推上前,“一個人。”

  護士轉身從腳柜里端出了一盞雪白的搪瓷盤,盤里放著簇新的醫用橡膠手套,一次性注射器,和兩枚紅蓋真空管。護士拆了手套的塑封,指了指眼跟前的一只四方凳,“誰查誰過來坐,袖子擼高,早上吃飯了沒有?”

  喬奉天轉頭看何前,何前搖頭,接著猶豫了一刻,拉開外套拉鏈上前。

  喬奉天從天花板再看到房間里的四個落灰的四個深色的角落,在到枕在何前肘下的,那個露出了海綿內里的陳舊的墊子,鋪天蓋地地壓抑像積聚之后涌來的潮水,一波就沒住了口鼻。

  在掛號處收費的時候,他小聲說查HIV,用了只讓醫生一人聽見的氣聲。本都做好了被激烈或是譴責的視線審視的預備,卻發覺醫生連眼皮都沒抬,沉默地扯票蓋章,十秒都不要的功夫。喬奉天幾乎以為那是尊重,結果對方一把零錢伸到面前嘩啦一撒,還是輕視。

  就像呂知春那次在醫院一樣。或許只是一個再無心不過的小小舉動,只是敏感的人去看,總要加戲似的在上面付諸多附加,甚至是沒有因果的情緒。喬奉天替何前受了,作為個人他覺得并無所謂,只是放到混雜的整體里去看,他依然覺出了強烈的邊緣感,難以言喻。

  又或者他們這樣的群體,排斥輕蔑從沒有弱化,只是日積月累,積聚成了不需要透過言語和肢體去表達的,更高級的程度而已。

  喬奉天在椅子上等。他意識到不是每個人都像鄭斯琦,不是和誰說話都像和他一樣,從來體味不到包袱,隔閡,差異。

  “你抖什麼?”喬奉天聽護士冷不丁扯了扯口罩,冷聲對何前。

  護士抬頭指著喬奉天,“你過來,抓著他的手,一動一動的我怎麼推針!”

  喬奉天兩步上前按住何前的脊背,才發現他整個身子都在不住地打顫。

  “怎麼了?”喬奉天皺眉,弓下腰去看對方的臉,溫和安撫道,“堅持一下,馬上就能抽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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