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比如呢,你家棗兒?”喬奉天開玩笑。
鄭斯琦盯了他一刻,才笑著搖頭道,“不行,棗兒不行。”
第66章
喬奉天聽了沒問為什麼,鄭斯琦也沒解釋。
照片翻動的速度很慢,喬奉天每一張都能看得仔細,包括色彩,取景,比例與構圖。鄭斯琦擅用作畫技巧里的畫面留白,拍出來的東西,喜歡將小五子或者棗兒置于畫面偏小范圍的位子,填以花草,天空,定格下的一幀,像副工筆畫。
如果是特寫,時機也抓的極準,吃透了“決定性瞬間”的理論要求,在短暫的幾分之一秒中,將具有決定性意義的事物加以概括突出。小五子的每一張特寫的表情都細微且有延伸感,像能依勢勾到他心里的思緒。
其中有一張側身,小五子手里捉著藍色的氫氣球,抬頭盯著,碧藍的天色下,他稚嫩的下頜角與翻卷的睫毛,清晰明了。
喬奉天每一張都覺得好,都喜歡。
鄭斯琦撥了一下鼠標的滾軸,把一條腿支上了靠背椅,熒屏的光把他的鏡框染成了混白的淡藍色。
“小五子眉目很重,長得很上鏡。”
“就是不像別的孩子那麼有神氣。”喬奉天笑了一下,往屏幕上多瞟了幾眼,“又憨又悶的。”
“你覺得不好?”鄭斯琦問他。
喬奉天想得時間不長,“當然不好。”
沒了孩子的心性,怎麼可能好。
“那你有沒有想過,這些東西也可以變成他的優勢。”鄭斯琦用手背推了推桌上的馬克杯,“再不喝就涼了,涼了就腥了。”
“你說優勢?”
喬奉天雙手捧上杯身,瞧鄭斯琦還在看著自己,就像被看管著要乖乖吃藥的孩子似的,把杯沿端上嘴邊,仰頭灌下去一整杯。
咽完摸了摸嘴邊一周,看了看指頭尖兒,不知道沾上了沒。
“人不是非黑即白的,拋開違反道德底線的不談,個性也不是非好即壞的對不對?你現在覺得不好的地方,未必不是他將來的過人之處。”鄭斯琦抽了一張紙巾給他,“別摸了,沒沾上。”
過人之處?
“無非就是變得更沉默寡言,把什麼東西都藏在心里不說麼?”
“那也只是你現在的猜測不是麼。”鄭斯琦推了下眼鏡,“心性這種東西又不是一成不變的。它可以變化,也不是一條一通到底的直線。我從小到大被人說是一身痞氣,但你覺得我這個人,現在,依舊油滑又不可依靠麼?”
喬奉天搖頭。
“因為這些不好的東西被我吸納和優化了,因為沒人教,所以花的時間有點長,但是小五子如果有人引導疏通的話,我想他會明白的很快。”
喬奉天無奈地聳了下肩,“可我自己都活的一團亂。”
“會麼?”
“不會麼?”喬奉天反問。這不是很容易就看得出來麼。
“你記得你的襪子放在哪里麼?”
鄭斯琦問得莫名其妙,但語氣又很篤定。喬奉天楞了一下,點頭道,“記得。”
“你每天能按時起床去上班,不在被子里拖拉時間麼?”
“可以。”
“那你能一日三餐定時定點麼?”
“能。”
“那你能替花草定時澆水曬太陽麼?”
“能。”
“那麼你當下想到的事情,當下就會去做麼?”
喬奉天思考了兩秒,“我會。”
像在做一張網上來路不明的心理測試。
“這些我都不可以,我比你大六歲,我做不到。要說亂,我更亂,我只是能裝的比你從容而已。”鄭斯琦下巴搭在膝上,歪著一點頭去看喬奉天,“你只是把很多東西看得太重,需要看重的東西又看得太輕,才會讓你覺得走起來深一腳淺一腳。
你其實比很多人做的都要好,真的。”
喬奉天不確信地笑了一下,游移開視線去看椅子的扶手。
“在人格方面,你以前一定也有不健全的缺陷,但作為我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來看,它到現在,都已經變成了你身上閃閃發光的優點,我都看得見,我都欣賞。”
鄭斯琦不吝肯定,像位喬奉天這輩子都沒運氣碰到過的那種溫和善意的長輩。他腦子里正撥著一首錚錚作響的琵琶曲,擾的他在心里,默不作聲地滋生出一股子喜悅式的焦躁。
“所以以后,你有做不好的事,可以來找我,我可以盡力幫你。”鄭斯琦自然而然地伸手在他頭發上拂了一把,“你做的好的,你愿意的話,也可以告訴我,那樣我就可以好好地夸夸你。”
喬奉天鬼使神差地想開口,想求鄭斯琦的手,別那麼快地收走。
夜色不知不覺更深,鄭斯琦讓喬奉天留一宿。
“太麻煩了吧?”
“你麻煩別人也是麻煩,麻煩我也是麻煩。”鄭斯琦把桌邊的一張折疊沙發攤開,鋪成了一張挺寬敞的矮床。他用手掌往下按了按,“一米二乘一米八,睡你一個正好,也不占地兒。”
“反正你就是說我矮唄。”
鄭斯琦撣開飄落的一片內絮里的淡黃羽絨,“我說的這麼迂回都被你聽出來了,閱讀理解滿分。”
“……靠。”
喬奉天小聲道,也順勢坐下去,試了試沙發床的軟度。
告知了浴室熱水的調節方式,又從柜子里抬出了一件洗干凈疊好的舊的居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