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奉天半真半假地吹捧,沒說完自己就笑了。
“得了吧,我那是晝夜不分打游戲打的,我姐當時領我去眼鏡店驗光,一路就扯著我紅領巾罵我,說你就這麼瞎著得了,也不見你一天讀幾個字兒進眼,浪費錢。”鄭斯琦回憶起那時候的一些細瑣的人和事兒,人也似乎變得更溫柔,“我當時一個年級倒數的小二流子,剃個螺絲崗剛放出來似的板寸頭,還一天天兒人模狗樣的戴個細邊眼鏡晃悠,班主任就成天一點名兒就指著我開玩笑,哎,那小文人,來答答這道題我看看。”
喬奉天聽完端著杯子樂,覺得三言兩語里,一個不服管教的放任男孩兒形象就更能豐滿立體些,像讀一本追憶性質的小說,讀到一半,對人物半知半解,于是滿心好氣地想去翻下一頁。
鄭斯琦其實也不是喜歡把自己無條件袒露給別人看的人,也不樂意別人把自己東西當成可以戲劇化談資。但是喬奉天對他來說不大一樣。
一方面,他是一個和自己的過去沒有瓜葛的人,既不像同事也不像固定的好友,他們之間的交集是當下的,且深淺合宜的。他可以把以前的自己當成一個完全陌生的獨立人格,認知到的東西會客觀公正很多,牽連不到一些無用的情緒上;另一方面,則是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的沖動與訴求——如果把自己的過去主動拋出,會不會讓對方,也能主動地告知自己他的以往?
鄭斯琦想了解他,很想,非常沒來由的想。
“雖然是挺不方便的,但是。”喬奉天的視線由鄭斯琦的鏡片,游移到了鼻梁,“你戴眼鏡真的挺好看的。”
鄭斯琦便把眼鏡一摘,“我不戴更不差你信不。”
眼鏡擱在桌上,金屬的框子磕上桌面,清脆一聲細響。按說鄭斯琦三十五歲的年紀,保養的再好,面龐上不可能沒有紋路。只是他的紋路生在眼角,像漫野山林里的蜿蜒溪水一樣看上去無礙,就像該長在那里一樣,多添了一份景致似的。
鄭斯琦的眼睛沒了鏡片的遮擋,眼神里居然有凌厲卻生澀的些微戾氣,應該是少年時的遺留,成了屬于鮮活與過去的一部分,生活在光亮鏡片下的一隅里。仔細看,這樣的眼神有攻擊性,和鄭斯琦以往的氣質不一樣。
喬奉天一時挪不開眼,想四面八方地端看。
運動會的時候只大概看過一次,隔得還遠。從來也沒坐的這麼近,這麼 直觀,這麼專門為了給自己看,而特意摘了眼鏡過。他這才發現眼鏡真的不是他的必需品。
有的人很奇怪,眼鏡戴久了,靈魂仿佛也移居在眼鏡里,個體本身成了眼鏡的附屬品,沒了眼鏡,撐著筋骨的一口神氣也像沒了,失了本我;可鄭斯琦戴或不戴,都好像是任意且自在的,不妨礙他待人接物,不妨礙他溫和的處事。
“你戴的話,應該也不錯。”鄭斯琦大概是看不清喬奉天面龐的細致之處,只能不自覺的往前湊近說話。
眉眼靠近了,喬奉天心跳也加快了。
“我也沒試過。”
“吶。”鄭斯琦把自己的眼鏡往前遞,笑了一下,“我還挺想看看的。
”
這個要求提的時機太差,太不湊巧,以致喬奉天根本沒辦法直截了當地對他說不好不愿意。喬奉天接過眼鏡展開,送進鬢發里,讓鏡腿搭在自己的耳朵后頭。眼鏡框觸上鼻梁,才覺出金屬眼鏡的重,比一指按下去的力度還要沉些。喬奉天撥了下留海抬頭。
鄭斯琦看了一眼,愣了一刻就笑了,但卻是特別善意的那種。
“說實話,這種東西一向和我這種花里胡哨的夜店風格特別不搭,我要是黑頭發說不定看起來自然些。”喬奉天把眼鏡往上推了推,不自在地頂了下鼻尖,頭沒有完全抬起。
“暈麼?”鄭斯琦問他。
喬奉天如實點頭,“暈,特別暈,看你都是花的。”
“好歹九百多度,今年沒測,不知道又加深了沒。”鄭斯琦伸手替喬奉天摘去眼鏡,指尖觸到了對方的鼻梁,“雖然你視力不錯一輩子進不了眼鏡店,但你戴著真的挺好看。”
喬奉天摸了摸被他碰到的鼻梁處,“你這算生捧不?”
“沒捧,良心話,發四。”鄭斯琦把眼鏡架回鼻梁,突然少年心性似的豎起了四根指頭,對著天花板佯裝認真道。
喬奉天怔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他的手指頭,把馬克杯端平放回桌面,才噗嗤一聲沒忍住笑。
“不用不用,我勉強信了。”
照片全部導進了電腦,攏共有三四百張,鄭彧的不少,小五子的更多。全景遠景中近景,特寫出框大特寫,喬奉天一路順著鄭斯琦滾動的鼠標看下來,總覺得這人給他侄子拍了套免費寫真。
“為什麼小五子上鏡這麼黑……”喬奉天盯著顯示屏半天來了這麼一句。
鄭斯琦側頭挑眉,“哎你這人重點抓太奇怪了吧?”
“本來就是啊。”
“男生嘛,黑點兒顯man ,一向比較討女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