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說,明天周末,想帶孩子倆去趟市北的動物世界,這邊給你先報個備。”
喬奉天一愣,“動物世界?”
“恩,在市北的明蜀山下頭,年前才裝修完,聽說在館里辦了個兒童風車展,這邊同事正好給了兩張票。”
鄭斯琦摸了摸口袋,低頭掏出了一疊長方的油版紙,“棗兒嚷著要去,我就想帶著小五子一道,散散心也好。”
喬奉天摸摸鼻梁,“可以是可以,但——”
“我開車去你們家門口接,晚上再給你送回來,恩?”
話到了這份兒上。
“那行,我和小五子說,但明天麻煩別把車開樓下,停在路口就好。”
鄭斯琦下意識地想問什麼,只音調剛起,就戛然停下沒繼續往后說了說了。
隔天天氣晴好,出了不小的太陽。
喬奉天曬了被絮,也給小五子換了雙新鞋。正擱陽臺上拿小笤帚細細掃著網面兒上的灰呢,聽林雙玉囑咐他。
“在外頭要禮貌,會問好,給你東西不要拿,要說謝謝,該說不該說的都少說,小孩子家家的,啊。”
“恩,恩。”小五子背上書包,頻頻點頭應和。
打小教育自己的那一套,還照搬下來企圖讓下一代也跟著承襲。小時候聽著琢磨不出不對,如今再一聽,總覺得是在教他低人一等。
“行了,現教也來不及了。”喬奉天出聲打斷她。
林雙玉果不其然地擰起了眉心兒,撣了撣衣袖上不存的灰塵,“再來不及,不也比你這個小叔子來得及嗎?”
喬奉天轉頭望著她,沉聲問,“我怎麼了?”
“你好得很。”
鄭斯琦原先不大愛端詳人。人一輩子總要遇上形形色色數以百萬計的擦肩客,都一一看仔細了不現實,也沒必要。
既無關緊要,過去也就過去了。
現下盯著喬奉天詳盡的看,鄭斯琦覺得一定是他的下意識。
隔著層車窗瞧,的確是沒胖也沒瘦,但臉色似乎更白了,白里隱著一層偏硬的青色了,是陶瓷烤制出的一種偏門的色調。不知道是因為他晨起沒血色,還是因為一直沒睡好。
“早。”
鄭斯琦搖下車窗沖小五子微笑,“你也早。”
“叔叔好。”
喬奉天順著車場往里看,沒見著鄭彧,“你閨女呢?”
“往后讓讓,我掉個頭。”鄭斯琦打了圈方向盤,推了下眼鏡去看后視鏡,“在家睡著呢,拖了半天拖不起,我輸帶你去見你小喬哥哥都不起,還得勞我繞一圈兒再回去接她一趟,面兒比誰都大。”
喬奉天聽了,下巴抵上小五子的發頂咯咯直樂。
“你前世的情人,你這輩子就得受著。”
鄭斯琦挑眉,“算了吧情人,她老人家就是我前世的債主。”他抬眼看了看喬奉天,跟著一起勾了勾嘴巴,“欠了三千萬外加兩套一環房的那種。”
等小五子上了車,喬奉天便弓著腰湊近駕駛室,額間的那一小顆通紅的痘子,一下子就明晰在眼里了。
“上醫院麼?要不一道你去吧?”
喬奉天擺擺手,“先走吧,還得先去趟理發店呢,大老板要當爹了忙不過來。”又轉頭盯著小五子,輕輕彎起眼睛笑起來,“你,好好玩兒,開心點兒,別小小年紀掛這張臉,恩?”
又轉過頭看著鄭斯琦,“麻煩你了。”
那個“恩”字尾音極自然的上揚,像伸出節小尾巴,跟著他領口露出來的那塊兒白生生的皮膚,一齊在鄭斯琦的心上勾了一下,輕微到察覺不出。
“客氣。”
待車開遠,喬奉天原地立了一會兒。他手按上脖子,再一路上移流連到臉上。
倒不燙,只有一點微微的發漲。
喬奉天希望自己自然,希望以后還能平常自在的相處,希望這不可說的好感不會再肆意抽長發酵,希望自己能掩飾的好。
西蜀山落在利南北頭的未子湖畔。未子湖是連通西南一帶諸多城市的淡水湖泊,湖岸周遭漁業人數眾多,大多數人傍水吃水,單靠著一艘破落的網漁船勉強維生。
鄭彧把車窗開了道小縫,企圖放風偷溜進車里來。
鄭斯琦頓覺脖頸子一樣,“關窗,要不吹感冒了。”
“不會不會。”鄭彧想站起來探頭,去看湖泊中央那艘緩緩駛進,正發出“嘟嘟”聲響的漁船,“棗兒才感的冒,最近就不會再感冒了。”
鄭斯琦啼笑皆非,“這哪個江湖郎中給你信口胡說的謬論?”
“他。”鄭彧一指邊兒上一直沒說話的小五子,“我上回感冒不讓他跟我說話,他就說他才感的冒,最近就不會再感冒啦。”
小五子一時局促,睜大了眼,“我、我說的不對麼?”
“科學上解不通,但可能確實存在一定事實根據。”鄭斯琦透過后視鏡去看小五子的眼,“你告訴鄭叔叔,這是誰你的。”
“我……小叔。”
“我就知道。”
駛到展館正大門,門口已經停了不少輛私家車,鄭斯琦圍著展館來來回回繞了三圈兒,才找了個帶胸牌的保安一路引到了一處空著的臨時停車上。
正館里是十點開放的風車展,暫時攔了防護帶不讓進。跟著人流越過正館,則是大片寬闊的露天面積,分五道支路,引向不同的動物分區參觀處。
小五子主動去牽鄭彧的手,鄭彧則在在眉間伸手支了一個遮陽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