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
鄭斯琦輕輕笑,“沒指望你能記得。”
喬奉天咽了口粥,“除了我自己的事兒,誰的事兒我都能記得。”
鄭斯琦在沙發里換了個姿勢,合了《朗讀者》,伸手調暗了落地燈的亮度,挑了下眉,“哦?我要跟你說了我的生日,你也能記得,還給我送禮物麼?”
茶樹菇燉的很爛,很好嚼,彌在舌尖一股菌類特有的甜鮮,喬奉天撿出根大的,用筷子薄去表面的蔥綠。
“記是能記得,至于送不送,要看我愿不愿意了。”
“那你是愿意還是不愿意呢?”鄭斯琦合了眼皮,問得輕輕地。
“……你什麼都不缺。”
“那是我缺的沒讓你瞧見。”
喬奉天低頭笑,短短的,如同轉瞬即逝的星辰閃爍。鄭斯琦聽到話筒那短有細弱鼻息,便能猜到他在笑,一時也松下心弦,不過多憂慮對方的情緒。
無端,氣氛異常緩和,溫柔如水,通話成了一次慣常的不能再慣常的閑聊。雞零狗碎的雜話都拿出來一一說了,既不嫌小家子氣,也不嫌偷閑。
從鄭斯琦明天要上的課,到課堂上有幾個總帶早點來吃的小男孩兒;從杜冬買房的那座黑黢黢的低端小區,到李荔準備今年就要個豬寶寶;從鄭彧這幾天嚷著吃不到喬奉天的飯不大高興,到鄭斯琦苦心學會了一道快手的拍黃瓜。
城市的一端到另一端,正淺淺聯結。
喬奉天覺出自己話語與言行的不一致,明明和主任說,自己和鄭斯琦不太熟;此刻又能像是多年相識的同道舊友,時時刻刻都把反復堆疊的生活,破開袒露,一一羅列在掌心給彼此似的。
感覺太好,太妙,太不可名狀。以致耳廓發燙,腕子發酸,也不愿就這麼掛了機。安心感,喬奉天此時此刻是能體味的到的。
“等等回家麼?”鄭斯琦問。
“恩,馬上從醫院出發了。”喬奉天付了賬,推門出了粥店,融進濃郁夜色,“醫院還是不用守夜,值班護士都在。”
“再聊一路?”鄭斯琦倚在靠背上,把雙腿也支進了沙發。
喬奉天走在深夜岑寂的街道上,抬頭望著明月燈火,“行啊。”
路燈的將喬奉天足下的黑色背影,拉的斜而纖長,像丹青水墨里,揮毫而下的最后一筆濃墨收鋒。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每一個都能遇到隨時愿意陪你說話的人
第49章
何前人脈頗廣,一定要賣房子的話,喬奉天只能找他幫忙。
兩人原先鬧得不大愉快,隔了挺長一段時間沒打聯系。偶看對方發條不咸不淡的朋友圈,隨手點贊也就是了。對事不對人,喬奉天不覺得自己先前的態度有錯,故而打起電話來,拘執,尷尬,顧左右而言他,說不上重點。
何前在辦公室里一扯領帶,一翹腿,“有什麼你直說,我一定幫。”
“我想賣房子。”
“你還想買啊你哪來的錢——”
“賣!我說我想賣。”
何前在那頭聽了,半天不做聲。
同村長大的發小,器局不一致,三觀不一致,互不認同地摩擦磨合了幾十年,不見多親密,也從不后退疏遠。何前和喬奉天的朋友關系,很難任意定義。
中午交班兒,何前把西裝搭在胳膊彎上,提腳就要進喬奉天家門。喬奉天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蹦著就過來了,伸手把何前往后頭一搡。
“換鞋!”
“嗬我差點讓你懟地上!”何前伸手撐了一把白墻,蹭了一袖粉灰,“你丫求人辦事兒咋還那麼戲呢?”
“我樂意。”喬奉天朝地板上丟了雙棉拖,“給我換。”
老子剛拖干凈。
房子是老式的,地板刷的涂料,不是復合地板,更不是實木,連瓷磚都不是。臟與不臟,看不大出。可家里如若不整潔,喬奉天在心理上是一秒都不能忍受的。唯其因為這一點偏執神經質,喬奉天的生活,這麼多年才沒有偏線脫軌。
房子雖舊,低端不錯,戶型也好。買的時候趕上了時機,還算便宜,如今要轉手,如果不是急等用錢,市價一定能抬高不少。
何前想坐沙發,坐之前又猶豫了片刻,屁股懸在半空,“坐你家沙發不用洗屁股吧?”
“坐吧你。”喬奉天翻了個細小的白眼,“你那屁股也洗不干凈……”
“恩。”何前一撇嘴,“大實話。”
既都是成年人,有些話,大個哈哈就算翻篇了,不提也罷。
喬奉天早上結結實實洗了澡,洗了頭,勉強褪了憔悴,提起一口生機,換了一身干凈衣服,正剝著個朱紅的拳大的橘子。按說入了春,橘子不算應季了,摸著卻還彈軟不懈,飽滿油亮。把白絡拈去,遞給何前。
“你好端端賣什麼房子?”何前張嘴吞了三瓣兒,嘴巴一滾,霎時皺起臉。
喬奉天皺眉,“酸啊?”
不能夠啊,他挑果蔬素來一絕,從不失手,堪比馳騁菜場十余年的叔嬸姑伯。
“……甜到憂傷。”何前仰頭,瞇眼。
“哎滾你個戲精。”喬奉天氣得揚嘴,伸手又剝了個小的,“想換個地兒住,這兒都是群老頭老太,住著不舒服,就想賣了。
”
“你少來!你丫從來就不是不安于現狀的人,還住不舒服呢。”何前嗤笑,“你也就蒙小侄子行,認識你的人誰也不能信你這狗屁不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