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奉天瞬間像被燙了屁股“噌”往前猛躥了一截甩開一步,速度之快反應之迅疾,惹得周遭連連叫好,弄得像翻跟頭頂碗,街頭賣藝似的。
慢慢跑個屁啊!
鄭斯琦一個人領先了那麼多交棒自己要還跑個第二,責任不全他媽賴自己頭上啊!
所以到底為什麼要和這個小陀螺似的行長分在一棒?!
喬奉天想仰頭哀嘆奈何沒那功夫,只能又攥緊了手里的接力棒再次加速。被頂破的來風在耳邊呼呼作響,伴著自己短促的呼吸聲,眼見一道紅色的終點線極近,也不敢松懈身上的半塊兒糾結成一團的軟組織。
喬奉天和副行長撞線幾乎是同時。人群一聲齊整地“哦吼”,紛紛圍過來看最終結果。
喬奉天被接應的體育老師一把扯住了胳膊,沒因為慣性在沖出去一二十米。步履一停,喬奉天立刻撐住膝蓋低頭粗喘。兩條小腿瞬間涌上一陣沉重酸澀的不適感,腳掌濕熱,喉嚨發緊,漾出淡淡血腥味。
剛一抬頭張口,就立刻收緊了下巴,像有一根羽毛在嗓子眼處輕輕搔了一下,急急地咳了起來。這種帶著癢意的咳嗽最是磨人,一般是越咳越癢,越癢越咳。喬奉天拿手兜著嘴巴,咳得眼圈泛紅,在人群間的縫隙里原地轉了一圈找水。
“這兒這兒,別亂轉了。”
眼前遞過來一瓶水,順著水瓶往上看,是一截挽高袖子的胳膊。
喬奉天接過鄭斯琦手里的水,“謝——咳咳咳咳。”
“行了你先喝,先別說話。”
鄭彧打頭扯著小五子的胳膊一路撥開人群,人未見形,先聞其聲。
“喬叔叔第一!”
喬奉天一口礦泉水“咕咚”咽了,揩去了上唇的一串水漬回頭看他,“真的?”
“真的!”小五子往登記處指指,“那邊的體育老師說啦!咱們三班一分二十一,邊上的二班一分二十二!”
圍觀的一眾同班家長赫然舉臂歡呼,啪啪鼓掌。
喬奉天舒口氣,得,險勝。人鄭斯琦一動筆桿子的老先生給拔得先機領先了那麼老多,生讓那位副行長超的只剩一秒之差。要說這人那天腐敗了要逮也不好逮吧,貓腰順著暖氣管子胡同巷子就得溜沒影兒了吧。怪盜吧他。
鄭斯琦抬手往他沁汗脖子處按了按,“挺不錯,沒輸。”
喬奉天驀然捂著脖子往前一扽,幾乎覺出了他掌上的薄繭。
“我……”鄭斯琦看他反應迅速,手虛抬在半空,停了兩秒,鏡片下的目光一閃,隨即收手道歉,“抱歉……”
喬奉天立刻覺得自己反應過激了。把覆在頸上的手掌撤下,搖了搖頭,“沒事兒。”
他越想表現的和常人一樣,往往又顯得愈加不一樣。特殊群體,融于人情且泰然處之的微乎其微,僅是區區之眾。大多,都是力不從心地拼命掩于人前,從而動輒得咎。
“我、我不是對你有意見。”喬奉天低頭思索著著措辭,小聲道,“我是、我是有點神經質,所以——”張口又是著三不著兩。
鄭斯琦笑著推了推眼鏡。
“你又在緊張。”
喬奉天抬頭看他,眼里的內容分明:你怎麼能知道,很明顯麼?
鄭斯琦向前小小靠了一步,用了只有他倆能聽得清楚的音量。他指指垂在腿邊的兩只白生生的手,話里有若有似無的笑意,聽起來卻謔而不浮,“你一緊張,就攥手,你不知道麼?”
剛要說點什麼,喬奉天就被負責謄分的體育老師叫去交棒簽字。
往前走了兩步,他突然很想變出根棉簽撓撓耳朵,覺出一剎麻癢細細抵進了耳蝸深處。
你不知道麼?一句話,緩慢而自有節奏。如同氣候陰濕,檐雨滴答,閑散倚在藤椅上搖晃著小腿,合眼念一首北島的短詩。
喬奉天低頭瞧了瞧掌心,攥緊,又松開。
——我不知道。
午休給了倆小時的時間,班主任二十大幾的如花年紀,捧著擴音器滿操場找人集合,曬得臉頰通紅,生把一把清凌凌的好嗓子喊成了一盞破鑼。
利南附小新校區離陶沖湖頗遠,離鐵四局更遠。喬奉天便不打算大小五子回家,尋摸著找個小飯店湊合一頓簡單的得了。
鄭斯琦有意拼桌,奈何陸揖銘半路殺來個電話。一聽鄭斯琦正在利南附小新區,就在自己工作的寫字樓附近,言辭懇切,定是要趁機會請素未謀面的小鄭彧吃上一頓飯。
先前婉拒了三次,鄭斯琦再也拉不下臉婉拒第四次。
他不動聲色地嘆氣,“行吧,我和棗兒就在門口等你,行麼?”
陸揖銘趕來的時候,穿了條孔雀藍高腰刺繡的百褶裙,襯的皮膚瑩白如雪。裙子外頭搭了一件鉛灰的短針織開衫,拎了個巴掌大的牛皮小包,步履匆匆,刮來一陣聞嗅起來不菲的香風,臉上的妝容依舊細致非常。
見了鄭彧,陸揖銘帶笑地把一個紙袋裝的五色馬卡龍弓腰遞給了她,順手在她額上細軟的胎發上撫了撫,“第一次見你,你很可愛啊。”
鄭彧一時直勾勾等著馬卡龍來回看,鄭斯琦伸手往她肩上捏捏,小丫頭立刻心領神會,秉承吃人嘴短,那人手軟,“謝謝阿姨,你也很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