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奉天也極其納悶自己怎麼就無端端成了最后一棍,偏頭一看,隔壁跑到好死不死還是那個躥的比兔子快的副行長。
喬奉天抬手看著遙遙不及的終點,又回頭看了一眼站在百米開外推眼鏡的鄭斯琦,沒轍地下蹲做起了拉伸,小腿肚子沒來由地一陣發緊打軟——這回是成也自己,敗也自己了。
“小叔!”
“喬叔叔!”
喬奉天偏頭,見人群里鉆出個麥色的腦袋,頰上爬著一層薄紅,浸了一額的清汗珠子。小五子手里還牽著矮了半頭,臉色撲紅的鄭彧,倆人手里一人拿了張獎狀,沖他揮揮手。
喬奉天轉了轉手腕,把食指豎在嘴巴上,忙又往后指指,“鄭叔叔在后面,帶棗兒去那邊看,人少。”
別在這兒盯著我,盯著我緊張。
預備哨吹響的時候,偌大的跑到陡然安靜了一剎,裁判手里的發令槍發出的“啪”的一聲利亮的脆響劃破跑道上空,冒出一縷青色硝煙,人群立刻爆出聲調不一對象也不一的加油助喊。
一年三班的第一棍起跑不快,甚至慢了大約一秒,喬奉天看不大清,只能把手支在額上遙遙望著遠處挪動的四個色澤不一的小小圓點。大紅連帽衫的是第一跑道的,暫居四人第三。
喬奉天緊張的原地跺著一只腳。
接棒的時候也猶豫了,第二棍的女家長居然還抽工夫琢磨了一下是我當間兒好,還是是攥著木棍頭子好,倆女士頭碰著頭這麼一商量,一秒半鐘一耽誤,眼看著其他三道都沖出去兩米了。
喬奉天吸了口氣,捏捏拳頭咬住了嘴巴。
看上一棍逐漸逼近,鄭斯琦把額發用指頭捋向腦后,露出了光潔的額頭,順手把眼鏡又往山根上用力推了推,確認眼鏡穩穩當當地卡緊在鼻梁。又揪著膝上的褲子,把褲腳往上提了提。
第二棍離自己大約還要五米,鄭斯琦弓腰向前預跑,急急喘著把棍子向前一遞,手一松,接力棒就牢牢落在了鄭斯琦的掌心。鄭斯琦是第三個接棒的,天時地利明顯半個不沾,但交接與起跑的姿勢,顯然是最精準的。
到了他這兒,吶喊聲明顯加足了馬力。
從喬奉天的方向看,鄭斯琦快得簡直超乎他的預期想象。像拉滿后利落松弓的羽箭,不占接棒先機的前提之下,也憑著手長腳長的后天優勢,輕松甩開了隔壁幾道不短的距離。他穿破迎風地邁腿甩臂也沒見有多吃緊費力,風吹得他衣衫鼓起,衣擺翻飛。
這一棒只有他穿白,看著很鮮亮,很悅眼。
一年三班陡然喊得極其響亮。喬奉天有一耳朵每一耳朵地緊張聽著,似乎都能聽見鄭彧喊劈了的一把清細嗓子。
喬奉天緊張得吞不下唾沫,手攥緊了又松,松開了又緊。他怔怔立著,見快速跑來的鄭斯琦眉目在陽光下逐漸變得清晰,微微急促的呼吸似乎也明朗在耳畔。他看來人清亮鏡片下的眼睛正朝他輕瞪了一下。
喬奉天一愣,見鄭斯琦嘴巴微張,繼而朝他比了個清晰口型。
“準備。”
這才反應過來,忙轉身,弓腰,深呼吸。
接棒的時候,鄭斯琦攜來了帶著暖煦溫度的氣流。
而氣流之中,又意外摻了他衣衫上淺淡的柔順劑的味道,正在暖意里發酵。喬奉天抿緊嘴巴,手探到后方接棒的時候,倆人的指尖無意識地猛地疊撞在一起。
對方的異樣溫暖,自己的卻十分冰涼,并不像正共處在同一個時令。
“甩開了那麼多。”
喬奉天疾跑出交接區前,聽他在自己耳邊絮絮說了一句,因為吐納急促,聽起來并不似平時那般不徐不疾,沉沉緩緩。
“別緊張,慢慢跑吧。”
第34章
短短百米的跑程確實不長,但要在短促時間內驟然做到百分之百發力,也不是件輕松的事兒。
容易抻筋崴腳。
喬奉天是最后一棒,即將“鳴金收兵”的關節位置,成敗在此一跑。歡呼吶喊陡然在周遭響亮起來的時候,他一腳邁出了交接區,腰腹上持續繃緊著的肌肉跟著猛地一跳一抽。
新修的紅膠跑道阻力不及年淹日久的大,和鞋面摩擦在一起,微微打滑而發出“沙沙”的細弱聲響,以防趔趄,喬奉天在奮力甩臂邁腿的同時,不由自主得緊緊蜷起睡在鞋里的十根腳趾,企圖能增大抓力。
方向是迎風,喬奉天抬手把墜在外套上的兩根裝飾抽繩丟在了頸后,生出了一小截異色發根的紫紅的頭發,在陽光下隨著步履節奏漫揚躍動。
喬奉天原先的發色本就不是類同鄭彧的烏沉漆黑,而是隱隱帶著棕的。如若在光線下,則更像是被水稀釋過一般發瑩發淡的。因于年少時的營養不足,因于天然無解的特殊體質,打小“黃毛小子”的一枚貶詞就在他身上牢牢落實。
攢足一口勁兒跑了差不多五十米,一邊站的圍觀家長里驀然就有人沖他喊起了“快快快!”,喬奉天微偏頭一看,那個在他后頭交棒的副行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以追風躡景的雷霆速度緊隨其后,僅錯了他一小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