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五子靦腆笑著,還是要往后走,“不會的,八歲了能抓得住的……”
喬奉天手腳并用把他往懷里攬,“八你個頭八,老實過來,等你十歲再說!”
一路陽光,風吹著法國梧桐絮,搔的小五子鼻尖癢癢,連打了三個噴嚏。頭頂上就漾出喬奉天低低的笑聲,“你阿爸想你了。”
聯家CBD 的購物商城有賣新鮮的瓜果魚肉,折扣大,挨居民區也近,銷售額自然也不亞鐵四局的早晚菜市。喬奉天平常也就早晚兩頓在家,也總想著自己動手做點兒。一是外頭貴,二是油性大,吃多膩歪。
喬奉天一手推了個購物車,一手緊牽著小五子,在超市里腳下生風。小五子抬頭看他小叔下巴繃緊,嘴巴抿成一條線,那副挑菜活像挑對象似的冷肅模樣,與林雙玉八分相像。
時蔬區的東西碼得一等一的齊整,還人本情懷深厚,為關照重度強迫著患者,一欄分了一個色階。喬奉天一頭紫發,站在翠綠的菜架邊皺眉端詳著一棵飽滿的西蘭花,惹了不少上了歲數的叔嬸側目,小聲耳語。
“西蘭花吃麼?你奶平常給你燒麼?”
小五子扶著購物車,踮起腳,把手間隙那兒正好能露出他一雙濃墨重彩的眉目。他搖搖頭,“奶說……這個是花菜長變種了的,帶毒的,不讓吃呢。”
“你聽她放——”咬了咬牙根,“你聽她扯!”
她不知道的不認的都他媽的瞎以為是不對的,睜眼字兒不識一籮筐揣的還當比誰都明白,喬奉天在心里腹誹。
“就燒這個,我讓你看看帶不帶毒。”
稱了一顆大的西蘭花,又裝了一滿盒的新鮮香菇和一塊看著挺嫩的里脊肉。
付完錢了,拎著塑料袋子快走出大門了,喬奉天又像想起來什麼,讓小五子原地站著別跑別動,折回去又買了一箱兒童奶。
最近回溫明顯,暖融融的太陽曬脫了臉上的粉底。
喬奉天領著小五子進家,先鉆進了盒子大的廁所,縮手縮腳地洗干凈了臉。掛著一臉水珠子出來,三下五除二拆了那箱牛奶。
“喝。”把奶盒往小五子懷里一塞,“像你阿爸似的長個一米八的個兒,以后能進省男籃也不錯,女朋友也好找。”
別長得像我回頭個頭兒也像我。
“謝謝小叔。”
“休息會兒吧。”喬奉天蹲下來,拿濕漉漉地指頭尖兒捻去小五子眼皮上的一根黑亮的睫毛,“開電視也行,不過臺不多,出雪花了你就拿手捶一下就行。我去燒飯,等等就能吃了。”
“恩!”
小五子小心地把吸管戳通錫紙,抬眼看了下喬奉天腮角露出的那塊豆沙色的疤。著了水正隱隱浮著艷色,像臉上開了的一朵沾雨帶露的花。
小五子不是很常來喬奉天在利南市的家。郎溪地方遠,林雙玉從不帶他來,喬思山或者喬梁帶他來的次數也是寥寥。
他其實很喜歡喬奉天看起來擠擠攘攘的小客廳,喜歡他那個滿眼蒼翠的高高花架,喜歡他把一塊老舊的木質棱玻璃窗擦得鮮亮明凈。再把窗簾大敞開,讓滿目的陽光滿溢進屋。
小五子支著一條細長的腿,拿膝蓋頂著下巴,把余下的一只頗大的腳丫子往棉拖鞋里又頂了頂。
在鄉下瘋跑慣了,城市還是讓小小年紀的他,有幾分束手束腳。
“登登登。”
耳邊響起了異常利落地切菜聲,蔬果的纖維被割斷的細微脆響,刃面輕觸板實的案板,明快而自有節奏。
小五子豎著耳朵聽了,悄不做聲地跑去廚房,半身貼在門框上。他看著和喬奉天系了條豎紋的圍裙,正在切著棵水靈靈的大白菜。圍裙干凈的像一件可以穿出門的衣飾,不見半點油星。菜葉也洗得不見泥點,玉琢的一片似的,安穩地伏在喬奉天的掌心之下。
喬奉天手上的凍瘡還沒好,反復涂了很多藍油烴,也不見好。數九天的時候,指尖總是冰涼麻木沒什麼大的感覺,現下如春回暖,斑斑點點的紅瘡那兒,就時不時癢得他想錘墻。
側頭一瞥睨見了小五子,就招招手。小五子低頭笑了一下,才乖乖湊過來。
“學校怎麼樣,習慣嗎,好玩嗎?”
灶臺高了,小五子得墊著點腳。喬奉天見了,就從門后面端來一個木制的小矮凳,讓小五子扶著臺面在上面站穩了。
“恩,學校很漂亮,又大又安靜。老師說話都很好聽,對人也很好。”小五子把下巴擱在胳膊上,胳膊擱在案臺上。
喬奉天擱下文刀,把切成菱塊的白菜梗子扔進手邊的塑料籃子,抖了抖余水,“上課呢,上課聽得懂麼?”
小五子稍稍皺了點眉,“他們上學期上的內容,小五子不太會,聲母和韻母……”但隨即又笑開了,“但是我的同桌有教我,小五子在認真跟她學。”
同桌?不是一人一座兒?
“女同桌?”
喬奉天特意提了個“女”字,聽著就讓人覺著有些許玩味。小五子一眨眼,嘴巴微張:“啊……恩,是個女生。
”想了想又補充,“大眼睛,臉很圓,叫鄭彧。”
喬奉天伸手往他鼻子上一點,“千萬別當人面說人臉圓聽見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