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和誰都聊得起來,沒一會兒就聊熟了,對方連家里幾套房、買在什麼地方,兒子媳婦在哪工作全告訴了他,還十分高興地分享自己多年研究蘇先生和蘇太太口味喜好的心得。
謝天閑著沒事,就幫著一起做早餐。他會說話,夸起人來又真心誠意,把廚師師傅說得心花怒放,高興得不得了。
蘇任起得也很早,只是昨天解決了一樁心事,大局已定心寬得一覺睡到天亮,比平時晚了一個小時。他摸到謝天的房間發現人不在,又去院子里看看有沒有在跑步。這個家太大,找人跟捉迷藏似的,最后只能打手機。
謝天說在廚房,蘇任就立刻跑去參與一下。他平時偶爾回家幾天,從來沒進過廚房,和廚師也不太認識,看見謝天和人家有說有笑,只能佩服這人與生俱來的交際能力。
早餐做好了,謝天幫著一起端到餐廳,廚師師傅說蘇先生每天八點準時下樓吃早點,已經是習慣了。
“你家里的人都這麼守時啊?”謝天問。
“我爸上輩子可能就是個鬧鐘,什麼時候干什麼事不用看時間,到點就知道。出國去也不倒時差,睡得再晚都能準時起床。”
“這麼說你爸,不怕挨罵了?”
“他又不會聽見,你別告狀就行了。”
蘇任掐著時間,果然八點一到,蘇明澤就精神奕奕地下樓了,蘇太太要打扮,晚了一會兒。蘇任為了鞏固昨天的勝利果實,非常自覺地跑去給老爸端茶送水拿報紙。按照以前的習慣,蘇明澤一早起來肯定是先要找找兒子的茬,從一個切入點開始擴大批評到他整個不務正業的紈绔人生。
但是今天蘇任做好了準備,蘇明澤卻一句話也沒說,甚至還問他怎麼泡的不是昨天送來的茶葉。
蘇任沒想到老周這茶葉還送對人了,老頭看起來很是喜歡,連忙親自去重新沏了一壺給他放桌上慢慢喝。
蘇太太化完妝下來一起用餐,把兒子晾在一邊,一直和謝天聊天。蘇任頓時有種失寵的感覺,不過看老媽這麼喜歡謝天,他比自己受寵還高興,就在一邊安安靜靜地聽,偶爾能插得上嘴才說一兩句。
家庭氛圍這麼和諧,早餐完了還有午飯,午飯完了還有晚餐。蘇任又想多陪陪父母,又想回去和謝天二人世界,蘇太太看出他的左右為難,早餐過后就催他回去。
“我看你心也不在這里,別裝好孩子了。”蘇太太說,“以后沒事多回來住,不要一年見不到幾次,我都快不記得你長什麼樣。”
“以后每個星期都回來。”
“那也不用。”蘇太太微微笑著說,“你自己看著辦吧。”
蘇任以前每次回家就像受刑一樣,現在卻忽然有些眷戀。蘇太太一改往日總是拉著他的手不放變成了催他快走,臨走時又和謝天說了幾句悄悄話。
蘇任去和老爸告別,蘇明澤“嗯”了一聲,等他走到門口才又說了一句:“開車小心點,有什麼事自己想不出辦法跟你哥商量商量。”
“好。”蘇任忙說,“以后有事我先回來告訴你。”
蘇明澤不耐煩地說:“雞毛蒜皮的小事不要來煩我。”
“哦,那我們走了。”
“走吧。”這是蘇明澤能做到的最溫和的囑咐,雖然仍然顯得有些生硬,但蘇任聽得出父親在試著改變他們父子間相處的方式。
他想起母親說的話——人都會老,白頭發會越來越多,你爸要是不染頭發,現在都該花白了。他的父親是個老人了,現在才開始學著如何和自己的孩子相處。蘇任轉身看看他,覺得他坐在沙發里的樣子那麼硬朗,卻不再是個居高臨下的企業家、富豪、董事長,只是他的老父親而已。
他想了想又走回去,蘇明澤問:“又回來干什麼?”
“爸,我想抱一下你。”
蘇明澤很意外地看著他:“干嗎?別拿哄你媽的那套對付我,沒用的。”
“不是,我就想抱你一下,小時候你抱過我的,有張照片對不對?”蘇任說,“后來我懂事了就沒有過了。”
蘇明澤的表情很嚴肅,目光中卻有那麼一點動搖。
蘇任沒管他答不答應,伸手過去抱住他。蘇明澤年紀雖然大了,但打理得體面又干凈,身上沒有一點蒼老的味道,肩膀也依舊寬闊、可靠,仍然讓人有足夠的信心信任他能扛得起一個大企業的興衰存亡。
蘇任抱著父親,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有記憶的父子擁抱,他感到一只寬厚的大手在自己背上輕輕地笨拙地拍了一下。
“臭小子,就只會撒嬌。”蘇明澤說,“這麼大了也不怕丟人。”
“你是我爸,有什麼可丟人的。”
蘇明澤年輕時光顧著在商場上馳騁拼搏,少有的一點柔情也只給了小蘇太太。他有時會想,如果第二個孩子是女兒,或許自己會溫和一些,不這樣端著嚴父不茍言笑的架子,失去了親子之間的親熱和歡笑。
兒子這麼大了,完全是一個成年男人的模樣。
蘇明澤不服老,卻也不得不承認時間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改變了父母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