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任從來沒有淋過這麼大的雨,酷暑的熱意消退,雨點落在身上甚至有些陰涼。他打了個哆嗦,仿佛感到雨水把他澆化了,和懷里的人融為一體。
這種親密無間的感覺是他一直以來求之不得的,可太親密了,蘇任覺得再這麼下去用不了幾分鐘自己的小少爺就得覺醒了。他腦子一片空白,就這麼貼著謝天的腰,要是讓謝天察覺那真是丟臉到家。
“這里沒積水,放我下來吧。”蘇任心虛地說,“大馬路上這麼背著我多丟人。”
“這有什麼丟人,沒見過腳不沾地的少爺嗎?”謝天一口氣把他背到車站雨棚下。暴雨噼里啪啦砸在路面,濺起一片片水花。蘇任往里縮了縮,避免地上的泥水濺到自己的腳。謝天把鞋放在地上,抖抖頭發上的水,蘇任從口袋里摸了塊手帕遞給他。
“這年頭還有人用手帕啊。”
“要你管,腳擦干凈再穿鞋。”
“你自己擦吧,我不怕水。好大的雨,早知道出門帶肥皂順便把澡洗了。”
蘇任也鄙視他:“這年頭還有人用肥皂洗澡。”
“不用肥皂用什麼?”
“沐浴露啊,在我家洗澡沒用過?”
“那個滑溜溜的洗不干凈。”
蘇任看他一眼,見他被雨水淋濕的手臂,水珠順著肌肉線條往下滾落,看起來還真是有點滑溜溜。看了一會兒,聽到謝天說:“看來這雨暫時停不了,我去超市買把傘吧。”
“嗯。”
蘇任在車站等著,謝天跑進不遠的便利店又兩手空空回來了。
“怎麼?沒賣傘?”
謝天說:“太貴了,一把那麼小的折傘要五十塊,我剛才看見路邊有賣才十五塊。
”
“又差不了多少,跑那麼遠別淋壞了。”
“反正都已經濕了,你等著,一會兒就回來。”
蘇任來不及說話,謝天又沖進大雨中。蘇任看著瀑布似的雨幕,忽然覺得鼻尖有點發癢,一滴雨水落下來,他伸手擦了擦,又是一滴。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里開始泛酸,酸澀的感覺一直沿著胸口爬上來,在眼睛四周打轉。他懷疑自己想哭,不過好像又沒有哭的理由,是因為求而不得嗎?
求而不得可以不求,身邊有的是投懷送抱的人,為什麼非要自虐去喜歡一個不開竅的家伙。可是蘇任想到如果現在開始,讓謝天從他的生活中完全消失,好像他的世界就變得空蕩蕩了。他忍不住回憶了一下,沒有遇到謝天之前,生活又是什麼樣子。奇怪的是,他想不起來,似乎那本來就是一片空白。
蘇任發了一會兒呆,謝天打著把大傘走回來。
“這傘不錯吧。”謝天把傘移到他頭頂說,“二十塊,賣傘的阿姨看我長得帥,給我便宜了兩塊錢。”
“你就這麼用你的臉啊。”
“你剛不是說我長得挺不錯嘛,那我想也別浪費這特長啊。”謝天嘴角微翹、似笑非笑的表情對蘇任來說簡直是毫無抵抗之力。蘇任剛才求而不得不強求的想法馬上又丟到腦后,決定得過且過,過一天算一天,只要每天能這麼和他在一起吃個飯搭個車,偶爾淋淋雨也比從此陌路好得多。
“今天折騰夠了,回我那去洗個澡睡覺,明天早上不管多早,我送你去上班。”
謝天問:“你車不是泡水里了嗎?”
蘇任不屑地看著他:“你以為我就一輛車?”
“還有一輛?”謝天很意外地說,“沒見你開過啊。”
“陪你送水弄臟一輛車還不夠?”
“那也是你自己要陪的。”謝天朝他笑笑,笑容別有深意地說,“再說你也領了工資了。”
蘇任想起這件事就心酸,一片好心全喂了狗的感覺,又覺得自己特別蠢,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兩人在車站上等了半小時,不但一輛空的出租車都沒看見,手機上約車都沒回應。好不容易等來一輛公車,蘇任雖然不情愿也實在沒辦法,只好跟著謝天一起上了車。
大概街上所有打不到車的人都改坐公車了,一輛車上擠得滿滿當當,像個發餿了的肉罐頭,到處一股酸臭的汗味。蘇任和一群陌生人擠得前胸貼后背,也不知道誰的汗還是雨水擦在他身上,濕濕潮潮的黏糊著衣服,那種感覺簡直生不如死。
此刻他被人群擠在中間,想下車也不可能,只好硬著頭皮往中間擠,擠了半天根本動不了,忍不住就要發火。這時,謝天在人群里握住了他的手。
蘇任只覺得手心一熱,按理說謝天的手也應該是濕的,可握在手里的感覺反而很干燥,手掌上有幾個硬繭,并不柔軟卻讓人十分安心。蘇任滿肚子的不滿和火氣一下全沒了,抬頭往人群里看了一眼,謝天就站在他面前,用自己的手臂盡量為他擋著周圍的人。
“沒坐過這麼擠的車吧。”謝天問。
“從小到大就沒坐過公車。”蘇任沒好氣地回答,身邊一個乘客瞟了他一眼。
謝天說:“忍忍,一會兒就到。夠不著扶手拉著我,別摔了。”
“我又不是小孩。”
“小孩至少能聽話。”
蘇任不想在這麼多人擠在一起的地方和他抬杠丟人,只好閉嘴不說,每次剎車東倒西歪的時候,謝天都會用力把他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