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任說:“你也知道你這地方遭罪啊,怎麼沒見你想著對自己好點?”
“我和你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你比我多條胳膊還是多條腿。”
“我不比你多什麼。”謝天說,“你比我多個爹。”
蘇任氣結:“你沒爹嗎?”
“還真沒有。”
蘇任愣了愣,不知道怎麼接嘴。謝天反而不那麼在意說:“不只沒爹,我也沒媽。”
“你是孤兒?”
“不能算吧。”謝天說,“小時候爸媽帶我出去玩,后來走丟了,他們應該都活著呢。”
“這麼粗心?”蘇任難以置信,“他們也沒來找你嗎?”
“可能找過,也可能沒有,反正沒找到。”
“這是誰告訴你的?”
“老周。”
蘇任對這個經常出現在和謝天閑聊里的人名產生了一絲懷疑,忍不住問:“你那時多大?”
“三四歲,記不清了。”
“我怎麼聽著你這個老師像人販子啊。”
“胡說八道。”謝天說,“老周是好人。”
“你那時候年紀小,被人騙了還不知道,有的人自己沒兒子,買一個來養老也不稀奇。你看你對他這麼死心塌地,一點疑心都沒有,說不定他都不是買,小時候把你拐來……”
他話還沒說完,謝天一拳往他臉頰邊打過來,拳頭并沒落在他臉上,而是打在那個臨時窩棚的門框上,砰一聲響,把蘇任嚇傻了。
這一拳出去,謝天看到蘇任臉上閃過一絲驚駭,知道把他嚇得不輕,立刻后悔了。兩人都僵了一會兒,謝天說:“你別害怕,我不是想打你。”
蘇任感到一陣心灰意冷,不是因為謝天向他打來的這一拳,而是忽然覺得很無奈,眼前這個人空有一個養眼的軀殼,卻無論如何也摸不到他的內心。
他對自己到底是什麼想法,有沒有付出過一點點的真心來交這個朋友,誰也不知道。
又僵持了片刻,蘇任沒勁地說:“我先回去了。”
“哦。”謝天輕聲說,“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
“那路上小心。”
蘇任見他沒有絲毫挽留的意思,更加落寞地下樓去了。
謝天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道里,又低頭看看自己的右手。手背骨節上的皮膚被門框擦破了,流了點血。他把傷口放到嘴里吮著,深深地嘆了口氣。
其實謝天心里明白,蘇任那些話純屬有口無心的玩笑,平時兩人說得更過分的也常有,怎麼今天就沒忍住呢。
過了不久天亮了,謝天去水站上班,卻沒有看到蘇任的車像往常一樣停在路邊。
看來是真生氣了。
這次是自己沖動犯錯,可就算滿心歉疚,一天的工作還是得做。
謝天先去修車鋪買了輛新車,讓車行老板幫忙改裝,說好下午去拿。老板借了輛三輪小車給他先用著。小三輪車純靠人力踩,一次只能放三四桶水。謝天來來回回沒幾趟全身就都濕透了,熱得脫了T恤在水站門口擰干擦汗,又一口氣灌了半瓶水,剩下半瓶往頭上倒。
隔一條街的馬路上,蘇任躲在轉角的車里遠遠看著,好幾次想掉頭離開,眼睛卻死盯著謝天濕漉漉的頭發不動。
謝天又裝了一車水,騎著小三輪過來。他對蘇任的車是眼熟得不能再熟,掃一眼就明白了,立刻下車推著三輪過去敲敲車窗。
蘇任不情愿地放下玻璃看著他。
“那個……對不起啊。”
“干嘛道歉?”蘇任明知故問。
謝天抓抓頭發,望著他說:“嚇著你了。”
“我膽子也沒那麼小。”
“那你沒事了吧?”
“沒事。”
“嗯。”謝天擦著汗說,“那我干活去了,晚上去你那喂貓。”
“好,在家等你。”蘇任說完看了看他三輪車上的水,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問他,“你這麼送水行嗎?”
“行。”謝天笑著說,“放心吧,沒事。”
蘇任沒好氣地說:“我又沒擔心你,放什麼心,走了。”
謝天目送他的車離開才翻身上了小三輪,賣力地踩著去送水。
蘇任往后視鏡里瞥了一眼,心煩意亂。
第二十一章 卉所
謝天完全靠人力送水,下了班確實感到十分疲憊。
他把小三輪還給修車鋪老板,推著改裝好的電動車往回走,在水站門口洗了把臉,又去旁邊的小飯鋪買了一盒盒飯,就著涼水胡亂填飽肚子。快七點時,他騎車去蘇任家喂貓。
門口的保安早看他眼熟了,雖然謝天一身打工仔裝扮加胯下小電動的造型實在和別墅區的氛圍格格不入,可保安還是很客氣地和他打個招呼就放他進去了。
謝天來到蘇任的別墅樓下,看見車庫外還停著程俠的跑車。
程俠在陽臺上看見他,回頭對蘇任說:“他來了,你還不下去?”
蘇任沒好氣地說:“他又不是我爸,我還得去恭迎大駕?”
“怎麼?吵架了?”程俠八卦地問。
“我吃飽了撐的和他吵架。”
“不對。”程俠說,“你平時一看到他,臉上像開了花一樣,鞍前馬后伺候得那麼肉麻,今天轉性了?還不去開門,外面可是40度高溫。”
“哪有40度,太陽都下山了。”蘇任說著,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窗外。夏天天黑得晚,這時候太陽還很猛,熱度也沒比中午降低多少。
他對程俠說:“你去開。”
“為什麼啊?”程俠哼哼唧唧地磨蹭,“這合適嗎?又不是我家,萬一放了壞人進來算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