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什麼都沒有,洗澡怎麼辦?”
“房東跟樓下的租客說好了,我可以用下面的洗手間洗澡上廁所。”
“這麼熱,晚上怎麼睡?”
“心靜自然涼,你不要這麼浮躁。”
“我浮躁個屁,又不是我晚上鉆在里面孵蛋,你有點追求過好一點的日子是不是馬上就會死?為什麼整天往死里折騰自己?”蘇任一口氣說完,等著謝天一堆歪理回嗆他,可這次謝天卻沒有說話,而是深吸了口氣。
聽起來很像嘆息,卻又有點像享受。
“你有沒有過熱愛一樣東西或一件事到入迷,越了解越熟悉它,就越覺得沒有窮盡,可還是不停地想追求它,可能也不是為了達到什麼實際目的,就只是單純地追求。”
蘇任被他問住了。
倒不是這個問題有多難,而是他沒想到謝天會忽然這麼有內涵,問出這麼深奧的問題。他想了想,自己從小到大心想事成,要什麼有什麼,還真沒有過對一件東西癡迷到求而不得,得而不舍的地步。如果一定要回答,蘇任很想對謝天說“想追求的就是你”,可是這個答案他不敢說,只得悻悻反問:“你有嗎?”
“我有。”
“說給我聽聽。”
謝天沉默一會兒,正經了沒一分鐘,又恢復了往常的玩世不恭,笑嘻嘻地對蘇任說:“不能告訴你,你就當是天降大任于我,先苦我心志,勞我筋骨吧。”
第十八章 送水工的車和藝術家的飯局
謝天徹底做到了苦心志勞筋骨,但卻絕不餓體膚。
蘇任每次踩著飯點去找他,都能看見他捧著一大盒飯在路邊埋頭猛吃。蘇任既勸不動他搬離那個天臺租屋和自己一起住,也強迫不了他享受三星大廚的手藝。
謝天是他至今為止遇到的最大難題,是一個無從下手的對象,攻克不了的堡壘。這對蘇任二十三年心想事成、有求必應的完美人生而言,心情不亞于圍攻特洛伊城的希臘聯軍。
焦慮。
想放棄又不甘心。
連程俠這眼里一向只有豐乳肥臀的人渣都敏銳地看出不對勁,勸他盡早抽身,以免陷得太深。
蘇任對好友的勸說充耳不聞,仍然每天堅持不懈蹲點謝天上下班,無微不至地關懷,提供各種需要和不需要的幫助。
“你真的是太閑了。”謝天把桶裝水往自己的小車車上堆,兩邊鐵框里各兩桶,再用繩子捆上兩桶,接著小心翼翼地跨坐上去。
“我游手好閑不愁吃穿,當然閑了。”蘇任面無表情地說,“幾點下班?晚上程俠有個飯局,一起去。”
“他有飯局為什麼要我去?”謝天檢查了一下水桶,確保安全,“我和他又不是很熟。”
“程俠的畫展今天開幕,去湊個數捧捧場,反正誰也不認識你,光吃就行了。”蘇任看了眼他裝在塑料袋里準備拿去扔的飯盒說,“你每天吃這種豬食吃不膩嗎?偶爾也換換口味吧。”
“還是不去了,我和藝術也不搭邊啊。先走了,人家等著喝水呢。”謝天發動了兩下,小車卻紋絲不動。
“車壞了?”蘇任幸災樂禍地說,“別送水了,跟我去看畫展。”
“怎麼回事,才騎了一個多禮拜。”謝天難得地皺皺眉。
“壞了也沒辦法,你總不能走著去送水吧。”
謝天不甘心,把水桶搬下來,推著車去對面的修車鋪。蘇任只好跟著。修車鋪老板是個皮膚黝黑的小伙子,滿頭大汗檢查了一通,告訴謝天這車電機損壞報廢了。
“換輛新的吧,電瓶倒還能用,不要的話我50塊錢收了。”
謝天無奈:“剛才還好好的,說壞就壞啊?”
老板笑了:“難道車還得跟你打招呼說要壞嗎?這車我看少說也用了四五年了,外觀還行,其實早該報廢了。”
“哎。”謝天嘆了口氣。
蘇任一直站在旁邊看熱鬧,謝天的車壞不壞,能不能送水,對他來說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自私一點說,他更希望謝天找不到工作,好任由自己安排。可聽到謝天這一聲嘆氣,蘇任心又軟了。
“要不再買一輛車吧。”
他已經準備掏錢了,謝天卻說:“現在買也來不及,還得裝框,要不然一次裝不了幾桶。上午有四家都斷水了。”
“讓別人送不行嗎?”
“都安排好的,每個人負責的區域不一樣,別人也都忙著,找誰送?”
“我送你去。”
“你?”謝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行嗎?”蘇任也深深地回看他。
“你拿什麼送?”
“我的車裝幾桶水難道還比不上你這破電動車。”
蘇任把自己剛洗得干干凈凈的奔馳開過來,讓謝天往后備箱里塞桶裝水。謝天怕把車弄壞,蘇任卻說:“放吧,多放幾桶,省得來回跑。”
“車壞了要我賠嗎?”
“別裝客氣,你賠得起嗎?”
“我就確認一下。”
“這樣吧,我陪你送水,晚上你陪我去飯局。”
謝天伸手捋了捋頭發,無奈地問:“你到底圖什麼呢?”
“我高興,去嗎?”
“去吧,水都裝你車上了,只好麻煩你幫忙了。”
“說好了。”
“嗯。”
蘇任開著車,按照謝天小本子上記下的訂水名單挨家挨戶給人送水。每到一個地方,謝天下車扛著水送上樓,蘇任就把車停在路邊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