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棒球帽檐的遮擋,他不得不在強烈的日光中輕輕瞇起眼眸。安全帽下緊緊壓住的碎發,此刻濕潤而柔軟地貼在額前,密不透風的厚重安全帽里,粘膩悶熱的感覺不斷地涌上來。
林原野最后還是很沒出息地轉身,躲回了那頂簡易破小的納涼棚下。
但隨著正午時分的緩慢臨近,以及空氣中溫度的不斷攀升和水汽的逐漸蒸發,納涼棚里也沒有好上太多。林原野取下帽子靜坐許久,后背上的粘濕感覺始終沒有再消失過。
他在這樣糟糕的狀態里,仍是拿起了自己有些日子沒摸過的畫筆。
偶爾有工人從棚外路過時,也會好奇地轉過臉來看他兩眼,卻并未有人主動上前,近距離地去看他的畫板。
到中午工地上開飯時,工人們紛紛放下自己手里的活,去陰涼處休息和吃飯。娃娃臉滿頭大汗地跑來棚里,叫林原野過去吃飯。
昨天得知所有工人的三餐皆是由工頭妻子負責,小鎮上沒有外賣,夏日里天氣炎熱,林原野也不愿意走出去吃飯,索性就給工頭轉了點錢,打算留在工地上吃午飯。
林原野放下畫筆起身,沒有急著回應他的話,“工地上哪里有水?我想先去洗把臉。”
“我們住的宿舍那邊有。” 娃娃臉轉頭指了指身旁走過的程燎,“正好程哥也要去洗臉,你讓程哥帶你去吧。”
程燎并未刻意停下來等他們,林原野朝娃娃臉點了點頭,隨即小跑著追了上去。
留下娃娃臉單獨站在原地,看他們逐漸走遠后,才好奇地繞到林原野支高的畫板前,往他的畫紙上看了一眼。
面前的畫紙上潔白而干凈,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娃娃臉不禁面露納悶,所以林原野握筆坐了整整一個上午,什麼都沒有畫?
離開得太匆忙,忘了拿自己的帽子,林原野頂著大太陽快步追上程燎。走近以后,果不其然就看見,對方臉側不斷有汗珠滾落下來。
而這個時候,單純從視覺效果上來看,程燎的黑色背心,似乎就比自己那件明顯有汗水暈開的白襯衫好太多。至少距離稍微離得遠點,他甚至都看不出來,程燎的后背已經被汗水濕透。
不想被對方看到自己稍顯狼狽的后背,林原野故意稍稍落后程燎半步。他跟著程燎身后,踏進了工地邊那棟兩層高的矮小樓房里。
宿舍樓一層似乎并不住人,兩人從旁邊的樓梯走上去。宿舍內采光并不好,但還是足以讓林原野看清楚,二樓就是工人們混住的簡陋大通鋪。
面朝樓梯入口的房間又寬又大,里面擺滿了榻榻米樣式的床鋪,有些鋪上被子疊得還算整齊,有些鋪上被子胡亂卷成一團。床鋪邊堆滿了長線纏繞的插線板,以及東倒西歪放置的鞋子。
空氣中襪子許久未洗的悠長味道,與廉價嗆鼻的煙味相互交織彌漫,在光線昏暗的房間里變得愈發濃稠與厚重。
想到程燎住在這里的可能性,林原野終于忍不住皺起眉來,無聲無息地抬眼瞥向男人的側臉。
卻見后者視若無睹般拐入走廊盡頭的門內,停在公共洗手池前,彎腰擰開了面前的龍頭。
林原野緊跟上去,打開了他旁邊的水龍頭。
干凈的水流從龍頭口源源不斷地流出,林原野在這樣的嘩嘩水流聲里,撩眸看著旁邊的男人,雙手并攏接過一捧水,潑向自己汗濕的低垂臉龐。
水流瞬間如同斷線的圓潤珠子,滑過他英挺的眉骨和鼻梁,順著他的嘴唇和下巴成片成片地淌落。程燎黑眸輕閉揚起下巴,形狀明顯的喉結慢慢滾了滾。
林原野的鼻翼小幅度地動了動。程燎似乎流了很多汗,和對方離得近的時候,他能夠聞到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汗味,卻并不難聞。
那晚在酒吧里也是,對方雖然穿著寬松的背心與大褲衩,可他的衣服褲子上,并沒有任何臟污的痕跡或是難聞的異味。
毫無疑問,和這里的大通鋪比起來,程燎整個人帶給他的感覺,卻是干凈的。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身旁的男人已經睜開雙眸,轉過頭來盯著他問:“你不洗?”
林原野驟然回神,便學著他的樣子,雙手合攏接過一捧涼水,閉眼朝臉上 與和脖頸間潑。龍頭中流出的水已經被陽光烤得溫熱,但還是暫時替他消除掉了皮膚上的暑氣。
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他余光里似乎瞥見,程燎從斜刺里朝自己伸出了手。
起初還不明就里的林原野,在自己頓在半空里的那只手被對方緊緊扣住時,終于慢半拍地覺察到了點什麼。
他睜開一雙眼睛,首先看向程燎胸膛前,那并未留下明顯水痕的黑色背心。而后才低頭掃向自己胸前,成片水漬浸透暈開的白色薄襯衫。
抱著偷懶和涼快的小心思,林原野的襯衫里沒有穿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