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臥室,留在童秋身邊,睜著眼,陪著不安的童秋度過了這一個晚上。
童秋早上起來的時候眼睛腫得像兩顆核桃,霍知行給他做了早餐,又給他想辦法消腫。
“頭疼。”童秋說,“我得找找家里還有沒有鎮痛片。”
“以后可不能這麼喝酒了,”霍知行看著眼前慘兮兮的童秋說,“待會兒馮凱文見了你,又得以為我家暴你。”
童秋笑笑,沒說話。
吃完飯,換了衣服,兩人一起出門上班,分開的時候霍知行說:“有事兒隨時給我打電話。”
童秋點點頭:“放心吧,我也只能在你面前這麼丟人了。”
童秋進校門的時候還有些忐忑,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自己的學生,可是當他站在班級門口,發現所有人還沒到上課時間就已經都在安安靜靜地低頭學習了。
也不知道學進去沒有,反正誰也不吭聲。
馮凱文仰頭看看他,童秋說:“馮凱文過來一下。”
童秋帶著馮凱文到走廊盡頭說話,問他:“大家怎麼樣?”
班主任在的時候和不在的時候,同學們肯定是不一樣的,這跟他們與老師關系好不好沒有必然聯系。
“呃……就是”馮凱文說,“沒心思學習了是肯定的。”
童秋怕的就是這個。
“童哥,我聽說肖可然是因為受不了她爸打她是嗎?”馮凱文說到這里的時候,一個大小伙子,直接紅了眼睛,“其實有一次我都看見了,就在學校門口,我們晚自習之前的休息時間吃完飯回來,看見她爸抓著她頭發把她拖進旁邊小區的樓道里了,然后我跟闞悅就跑過去拉架,不知道為什麼,她爸罵她的話特別難聽。
”
這些事,童秋從來都不知道,聽著馮凱文說起,他心里那種針扎一樣的疼,又來了。
“下午自習課開班會,你跟大家說一聲。”童秋說,“這段時間學校可能也會不太安寧,作為班長,我不在的時候你盡量壓著點兒,別讓班里出什麼事兒。”
“放心吧。”馮凱文說,“童哥,你呢?你沒事兒吧?”
童秋疑惑地看向他。
“我們其實最怕的是你不教我們了。”馮凱文耷拉著腦袋說,“昨天聽別的班學生在說,出了這事兒老師要負責,我們不能讓你走,要是有人難為你,我們能幫上什麼忙嗎?”
突然間,童秋又想起了自己的老師說過的那句話,最驕傲的是多少年之后走在路上還有學生認得自己,最驕傲的是他的孩子們一直都站在他身邊。
“我能有什麼事兒,”童秋說,“你們馬上都要高考了,我還得等著你們給我爭口氣呢!”
馮凱文猛勁兒點頭:“那你放心,咱班的成績一定在我的帶領下穩中有升!”
童秋笑了:“那最好是。”
“童哥,我還有個問題。”馮凱文問,“你說死了真的就解脫了嗎?可是還有兩個月就高考了,再忍一忍不就過去了?”
事情發生的時候,童秋也在想這個問題。
好像很多事情對于局外人來說都是“忍一忍就過去了”,殊不知,身處其中的每一天對當事人都是痛苦的折磨。
另外,像肖可然,她在遺書里寫:我一點都不期待未來,我只想死得熱烈。
字里行間,寫滿了肖可然對生命的失望以及她想報復的心情,她要以這種方式來給她的家庭一記重拳,可是,真正接到這記重拳的究竟是誰呢?
“沒有人能對別人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或許我們了解到的還不及她真正痛苦的百分之一,明白嗎?”
馮凱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回去吧,我去趟辦公室,有什麼事一定立刻找我。”
“好,童哥你也別太自責,這不是你的錯。”馮凱文對著童秋鞠了一躬,轉身回了教室。
童秋站在走廊的窗邊,看著外面。
已經是四月中旬,春天來了,陽光正好,綠意勃發,可是他的學生卻以這種方式選擇在這個春天離開,那個女生甚至沒有等到今年第一朵花開。
對面的花壇里種著兩棵桃花樹,他們這里偏北,桃花樹每年到五月才開,花期很短,桃花一開,學生們就搶著在課間去拍照,尤其是高三的學生,甚至把那當成了一種標志——桃花開了,高考就不遠了,離他們解放的日子也不遠了。
童秋記得剛入冬的時候他看見肖可然站在光禿禿的桃花樹前面,于是過去聊天,肖可然當時說很期待桃花樹新一輪的花期,因為那時候春天就真的來了。
只可惜,她沒有等到。
為什麼不等了呢?
童秋不敢繼續往下想,他摸了摸口袋,突然想起,自己根本就沒有煙。
第31章
肖可然的事情也影響到了其他人, 尤其是那個路過卻被嚇得住院的學生。
對方也是個高三的孩子, 這個時候出這種事, 真的是飛來橫禍, 肖可然的事情從法律上來講學校沒有責任,但是這個孩子的意外卻是學校要負責的。
安頓好自己班上的學生, 整理好情緒, 下午的時候童秋跟著幾個老師去探望了一下因為肖可然而住院的那個學生,回來的路上接到霍知行的電話,兩人約好晚上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