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薄燈朝火海看了一眼。
……漂亮的、濃烈的彩旗在火中熊熊燃燒。牧鹿的神女,乘象的勇士,在黑煙中蜷曲,模糊。紅底金經的反轉卷草紋長毯上,圖勒部族的戰士,正在迅速做出反擊——類似的沖突,不是第一次發生。
但這絕對是時機最精準的一次。
仇薄燈回過頭。
阿瑪沁背起他,一行三人繞到木屋后,迅速離開。
火焰騰卷,吞噬最后一幅神女像。
……………………
下山比上山簡單,阿瑪沁在部族里也算實力強勁,再加仇薄燈身形纖瘦,背起來并不費盡。三人借混亂,迅速通過一個又一個險要的山彎,直到……鐺!阿瑪沁急速揮刀,撥開一支箭。
第二支、第三支箭……木箭傾斜釘進面前的地面。
阿瑪沁陡然停步。
四名圖勒裝扮的勇士迅速地從斜上方的陡峭山崖下來,動作敏捷如羚羊。為首的是位身穿彩繪坎肩,頭戴反弓銀角裝飾的弓箭手。
阿瑪沁脫口喊出他的名字,怒氣沖沖:“贊扎你做什麼?放下弓!你是想殺了首巫大人的阿爾蘭嗎?!”
“我做什麼?!”
頭戴銀角裝飾的贊扎一個蹬躍,落到他們去路的前方,棕紅的斗篷揚起一片雪塵。
“我們圖勒兒郎的阿爾蘭,就不該是個中原人!”
他不僅沒放下弓,還同時抽出三支箭,搭在了弦上,朝向仇薄燈。緊隨其后落地的三名圖勒勇士做出類似的動作,瞄準仇薄燈還有許則勒。
許則勒駭然失色。
“你們!”
阿瑪沁驚怒。
“我們!”贊扎高聲打斷她,深的眼窩里跳動著暴怒的火焰,“我們——我們拿羊羔!拿鮮奶!拿贊卡!歡迎他們!招待他們!可他們呢!他們搶走我們的雪晶,燒毀我們的森林,殺死我們的兄弟姐妹。
”
仇薄燈看向許則勒:“他說什麼?”
許則勒唇瓣發白,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沒……沒什麼……”
“怕什麼?講!”仇薄燈差點被他氣死,怒道,“不算你罵的。”
這邊,許則勒磕磕絆絆地給仇薄燈翻譯,那邊,贊扎手持勁弓,踩著積雪,緩緩逼近。
“阿瑪沁!抬頭看看,現在襲擊部族的是什麼——”他冷冷道,“是他們中原人的木鳥!”
“贊扎!”阿瑪沁怒極,“別忘了!既是灰狼咬死馴鹿,就別去殺死白狼!”
“哈!”贊扎尖銳地,笑了一聲,“他們殺死我的阿爾蘭時,可不這麼想。他們都該死!這群中原來的賊子!”
他神色陡然森冷:“阿瑪沁,讓開,否則我連你一塊殺!”
阿瑪沁握刀的手冷汗直出,她壓下火氣:“首巫大人很快就回來,你不要亂來。”
贊扎不為所動:“我們圖勒本來就沒有跟異族通婚的規矩。首巫自己違背禁忌,他真有顏面見諸位勃額嗎?”
阿瑪沁還想再拖延時間。
仇薄燈卻已經冷靜下來了,轉頭對許則勒說:“許先生,讓您的阿爾蘭不用再說了。”
頓了頓。
“他是內應。”
“什麼?”許則勒一怔。
“講給他聽,”仇薄燈站在阿瑪沁背后,他出來得匆忙,沒有披斗篷,臉頰被凍出一層薄紅,“外邊襲擊你們圣雪山的那玩意……是天兵木鳶吧。”
他抬起頭,格外真誠。
“我八歲就玩膩的東西。”
正在翻譯的許則勒險些被這句話嗆死。
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瞅著仇薄燈……天兵木鳶,一架幾十萬銀兩的東西,八歲就玩膩了???
仇薄燈確實沒撒謊。
仇家寵他,是不計成本不計代價的寵。
別說幾十銀兩的天兵木鳶,上百萬上千萬的東西,他都隨手丟過。
二叔公無價的寶劍,就三天兩頭,被他丟去砸棗子。末了,二叔公還要關切地問一句,劍重不重,要不要叔公幫你砸?
天兵木鳶是飛舟的替代品。
外形像鳥,結構有些像放大版的風箏,底下有乘坐艙和操作艙。但實用性不強,不像飛舟能飛得又高又遠,它要燒晶石的,造價昂貴,使用更昂貴。本來就是供給身家富裕,修為不足,又想享受天空的修二代們玩的。
但它們有一個特點。
因為得用晶石啟動,一旦零散拆開,表面看就和普通木材沒有區別。
也就是說……
走私商販能夠輕松將它們運雪原。
這雪原,面對古老的并不修煉仙法的部族。修二代的玩具驟然搖身一變,成為了戰爭大殺器。而雪原的雪晶,是公認的,最純凈的晶石……
仇薄燈在剛剛阿瑪沁背他下山時,將一些東西跟這場襲擊串聯了起來——森林,大火,狼群,以及……偷獵被屠的走私商販。
很奇怪,不是嗎?
走私商販剛剛與圖勒部族做完交易,明明知道圖勒部族離去不遠,為什麼他們膽敢在森林中偷獵?
——他們有某個部族的支持。
什麼足以令他們自認為,可以肆意偷獵,而不被報復?
——他們為某個部族,某個與圖勒仇隙深重的部族,提供了某種他們認為至關重要的支持。比如……協助運送木鳶。
那麼,蒼狼部族到底是為偷獵殺了那批走私商人,還是為了……
滅口。
“跟你們合作的,應該不是什麼有錢人吧?”仇小少爺近乎憐憫,“瞧瞧外邊的木鳶,都是什麼時候的老古董了……讓我想想,它們起飛需要滑行的距離是多少?哦,記起來了,二十洲丈……所以,你們是在群肋山群里組裝的?老古董應該不太好駕馭吧?不然你們的同伴也不至于轉了大半天,才發現我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