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巫洛半靠在墻壁上,纖瘦的少年無意識地蜷縮在他懷里,緊緊揪著他的衣領,偶爾小小地啜泣一聲,像是在夢中也被欺負狠了……師巫洛的指尖一下一下,慢慢撫過仇薄燈的脊背。
帶點兒安撫的意味。
但更多的是,占有領地后的緩慢巡視。
……從里到外,都是他的了。
所有地方。
他的巡視侵略性太強,哪怕是處于夢中,仇薄燈也不安地動了動肩,直覺地想要離他遠一點兒。
——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扣了回來。
壓得更深,攬得更緊。
中原的世家小少爺懷抱一種天真、好奇、贊嘆奇觀的心情,千里迢迢來欣賞雪原遼闊的壯麗景觀。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闖進了什麼地方,他根本就不明白什麼是雪原——這里沒有春、沒有夏、沒有秋。
只有冬。
永恒的,蒼白的,冷酷的隆冬。
凜冽的刀子風一年到頭,都在刮著剔著人的肌肉和骨頭,初看圣潔實則殘酷的白雪,不分四季覆蓋一切色彩。幽暗的白、冷峻的白、肅殺的白、鉛灰的白……白茫茫的世界里,人們用盡一切辦法,給生活增加色彩。
把衣服染成深黑深紅深藍深綠,把紅珊瑚綠松石黃蜜蠟編進頭發,把篝火點燃滿整個長長的夜晚……
鮮血迸濺出來的紅,被視為最神圣最絢麗的色彩。
最古老的時代里,雪原部族信奉最血腥的教條。
他們以彎刀割開敵人的咽喉,也被人用彎刀割開自己的咽喉。他們切下敵人的頭顱,作成酒杯,以此夸耀自己的強大。他們一輩子都要磨礪自己的彎刀,偉大的英雄一旦老去,立刻會被年輕的勇士殺掉。
美人、金銀、烈酒……
這些都是雪原之神圖勒灑向大地的嘉獎。
嘉獎他們在最酷寒的地帶,保持最暴烈的血脈。
在那個時代,美麗的姑娘昨天還睡在青色的氈蓬里,隔天就被搶到藍色的氈蓬。搶走她的勇士,要剜出上一任占有者的心臟,連同自己的圖騰徽章一起,盛在紅木匣子中送給她。美麗的姑娘則會把失敗者的心臟丟出氈蓬,以示對敗者的輕蔑。勝者的圖騰則會被縫到她的裙擺上,以示對勝者的贊許。
如果誰擁有一條縫滿圖騰的裙子,她就是雪原上公認的第一美人。
人們會說,她的光芒“如太陽征服萬物”。
中原來的小少爺該慶幸自己不是在那個時代流落雪原。否則他注定要在一個又一個氈蓬中輾轉,甚至根本記不住上一個占有者長什麼樣子……蒼青的狼、白銀的鹿、火紅的狐、深褐的熊羆……各式各樣的圖騰會在他足邊堆積如山。
不。
或許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他會被嚴嚴實實地藏在一個氈蓬里,鎖在厚厚的毯子中,從早到晚,一個人都見不到。而帳篷外尸體將堆成高高的小山……他強大又沉默,殘酷又忠誠的占有者,將以刀斬下所有窺視者的頭顱。
蒼鷹盤旋在高空之中,俯瞰大地。
起伏的山脈,遠去的狼群。
身為圖勒的首巫,師巫洛對雪原的規則再清楚不過:道德幫助不了他們,倫理馴化不了他們。今天遇到的珍寶,不立刻搶到懷里,明天就碎了。
火光照出師巫洛的臉龐。
他的視線又冷又硬。
……要把自己的戰利品牢牢地鎖起來。
……不讓他逃走,也不讓他受到一點傷害。
沉沉睡著的仇薄燈本能地縮了縮腳腕。
……………………
巴塔赤罕和扎西木的猜測沒錯,接下來返程的路,漂亮少爺就沒能下過猛犸。不過事實倒不像他們想的那樣——某人雖然過分,但還沒過分到連昏睡的小少爺都要欺負。雖說,某種程度上,其實也欺負了。
木屋里氣氛還算靜謐。
——直到第三天下午。
“我說了!你出去!!”睡醒的小少爺爆發了,“你聽不懂人話嗎?!出去!”
“出——去——”
第19章 超兇!
小少爺氣壞了!
“寡廉鮮恥!蠻野褻淫!鄙陋凌莽!下流!瀆……瀆禮!!!”他拖起厚厚的黑袍,死命地、奮力地、往沉默冷峻的圖勒巫師身上砸。
無禮無禮無禮無禮無禮!!!!
怎麼會有這麼、這麼……
這麼不知廉恥的家伙!
打意識清醒起,小少爺就被那些呼嘯而來的記憶,自里向外整個地給淹沒了……被迫承受的吻,銘刻般的指紋,瀕死的狂潮、死死禁錮的擁抱……它們粗暴地把世家小少爺的理智給燒了個干干凈凈。
可憐的小少爺。
到雪原之前連個手都沒牽過的小少爺!
——他連懵懂青澀的視線接觸都沒體驗過,就直接被拉扯進最狂暴的旋渦里去了。
儒家嚴防謹守的禮教,把歡好鎮壓得夠徹底的。能露于光下的,除去擇書下聘,三媒六證的秦晉之好,就只剩下“蓮之田田”“鬢散簪響”的婉約詩詞了……如此還要被稱為“淫詞艷曲”,痛斥“邪狹靡頽”。
再要,就得往市井青樓,庭院暗室去尋。
仇家又哪里肯叫那些腌臜玩意,污了他們小少爺的眼?
是以,小少爺年近弱冠,猶自不諳人事得好比張新起出的宣紙——半分筆墨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