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啞叔聽完,當即哧哧地笑了起來,方澤生的嘴角微微地顫了顫,半晌,蜷著手指問:“可還有……其他的話嗎?”
周齊眨了眨眼,撓著后頸說:“沒有了。”
方澤生眼中暗了暗,“真的……沒有了?”
啞叔急忙對著周齊豎起兩根手指,又比劃了一番,周齊腦子不笨,頓時讀懂了他的意思,恭敬道:“雖然二少爺沒親自帶話,但三寶說,他今日在聿茗山上好一番招搖。”
提到付景軒,方澤生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問道:“如何招搖?”
“說是讓茶童當著眾人的面,喊了他好幾聲方家內室,那聲音響亮的,都快穿透聿茗山的山谷了。”
方澤生似是沒有立刻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怔了半晌,才僵硬地把頭扭到一邊,藏起了臉上隱隱浮現的淡淡緋紅。
第26章
次日天明。
品茗大會繼續進行。
正如周齊所說,方家和林家的點茶局出了一點意外,換了陶家與衛家先行比試,比試的結果可想而知,衛家也做陳茶,只是工藝技法差了“浮云出山”一大截,沒有任何獲勝的可能。
王秀禾今日換了一套素蘭花的淡色長裙,坐在方家的茶桌前擺弄著小茶童準備好的點茶器具。今日的點茶局還有半個時辰開始,宋大人老當益壯,帶著兩個總角小童下了一個山坡圍觀散戶沖茶,待會才能上來。
胡云杉一身褐色長袍,負手站在王秀禾身邊,問道:“夫人還有別的指示嗎?”
王秀禾說:“沒有,你只要穩住心神,像往常一樣就好。”她不知道胡云杉的真名,也不在意他自報的姓名是真是假,在她看來,胡云杉就一介懷才不遇的山中隱士,想要借她的手的參加品茗大會,一舉奪魁,名震天下。
這種人太多了,自她開始著手準備這場盛事,一年就要見上十四、五個會煮茶的隱士進行篩選。至于為什麼這個隱士年紀輕輕就可以點出白湯,在她眼里就更不覺稀奇了,王秀禾雖然出身不高,入茶市的門檻卻極高,剛從家鄉進楚州城便是四家之首方昌儒親自帶她,整日瞧著謝君蘭以一介女流之姿技壓萬千茗士,整日看著方澤生從一個始齔小童長到束發少年,得了他爹他娘所有的優點,在整個茶市的后輩中出類拔萃,堪是舉世無雙。
這三個站在茶市神壇上的人物整日在她眼前,她自是覺得,旁人追尋一生無法點出的白湯,并非無法超越,畢竟天外有天,人外,還有人。
說起來,方家待她不薄,她一個遠的不能再遠的遠方親戚,生生讓方家夫婦當成了親妹妹,方澤生當成了親小姑。
但那又如何?
王秀禾輕輕轉著一盞兔毫的邊緣,笑了笑,而后站起身,給胡云杉讓了位子。
今日天晴,一縷清風灌入聿茗山坳,吹動了巍峨山峰上的百年松柏,卻吹不動陶先知立于峰頂的筆直腰身。
陶少爺遠目千里,一雙飽含熱淚的眼中似有萬千波動,他受了天大委屈,上唇咬著下唇,嘴角還掛著一滴方才被風吹落的迎風眼淚。
付景軒陪他站了一會兒,站累了,隨手找了個圓凳搬過來,坐在他旁邊。陶少爺扭頭看他一眼,那一臉的悲苦堪似無從訴說,繞著付景軒轉了一圈,顫著手道:“你根本什麼都懂!只有我什麼都不懂!”
付景軒被他逗得仰聲大笑,陶先知氣道:“你笑什麼!”
付景軒站起來道:“沒跟你說清楚是我的不對,下山請你喝酒。”
陶先知氣煞了,“喝口酒便過了?我拿你當摯友!你竟然連這事都瞞著我!”
付景軒誠懇道:“并非有意瞞你,只是沒有機會對你說罷了。”
“怎麼沒機會說?你若早跟我說,我也不會......!”
“不會把我當摯友了?”付景軒搶過話茬,抽出后腰的扇子笑著問。
陶先知皺了皺眉,“這倒也不會,只是你瞞我多年,我心中自然不爽。”
付景軒坦然道歉,“是我的錯,不多狡辯。”
陶先知最是拿這種人沒轍,該說的都說了,該道的歉也都道了,兩人多年好友,總不能因為這事割袍斷義,老死不相往來吧?
說來說去,還是自己無能。
陶先知搖了搖頭,嘆氣道:“怪也要怪我沒有識茶的天分,咱們那一輩里,只有我一個是拖后腿的。”
付景軒道:“話不能這麼說,你雖然不會識茶,卻很有經商的天分。”
陶先知眼前一亮,湊到付景軒身旁問道:“真的?”
付景軒道:“自然是真的,陶老先生可不是一般人,既然親自帶著你走商,自然是看到了你的可取之處。”
陶先知瞬間找回了一絲面子,假模假樣地客氣,“哪里哪里,也就幫著家里保個本錢罷了。”
付景軒見他眉開眼笑,敲著扇子看了一眼即將開始的點茶局。
宋大人已經從山下回來了,坐在正南首位,等著茶童敲響銅鑼,王秀禾心情大好,看著昨日氣暈的柳如煙更是掩不住嘴角的笑,柳二娘不負她望,自付景軒品茶結束后,便吊著一張喪臉,沖誰都不出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