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劉氏還在,每日郁郁寡歡,身子虛弱,程惜秋照顧她,便幫她帶了一個孩子,正是年僅七歲的付景軒。
付二少爺看著瘦小可憐,還總是被付景業欺負。
湊巧,那次品茗大會臨行前又被付景業打了一頓,打得頭破血流,慘相橫生,氣得付尚毅揪著付景業一頓棍棒伺候,付景業哭得驚天動地嘴上喊冤,說他只是推了二弟一把,也不知怎麼就這樣嚴重了!
付尚毅向來不明事理,只看眼睛瞧見的,氣他滿口胡言“啪啪啪”幾棍子打得更狠了,程惜秋站在臺階上聽了半晌,狐疑進屋,只瞧付景軒早已洗干凈了滿臉血漿,正坐在銅鏡前扣著她的脂膏拍臉,哪有半點受傷的樣子?
程惜秋又氣又笑,將他好一頓教育,想了想,決定帶著他一同出門,畢竟她一走個把月,兩個孩子不定打成什麼樣子,別再讓付景業遭了冤枉。可這事到了柳氏眼里就成了程惜秋偏著心眼,對她怨言更重些。
柳氏怎麼想的暫且不說,先說那次品茗大會,方昌儒德高望重,一呼百應,帶著妻子謝君蘭在聿茗山上招待各家來客,涼亭下坡擺著一張張桌案,程惜秋領著付景軒,親自教他:沖洗茶盞叫做“百鶴淋浴”,高舉茶壺叫做“懸壺高沖”,杯桶細長稱做聞香杯,杯口突涌叫做公道杯。
奈何付景軒年歲小,又正是貪玩淘氣的時候,瞧見什麼花花草草都要戲弄一番,大娘教的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付尚毅當眾提問時他便滿口胡謅,投機取巧,氣得付老爺揪他耳朵打他屁股,讓他站在山頂的亭子旁罰站。
付二少無所畏懼,罰站便罰,閑來無事踢著腳下的石頭子,任它“咕嚕咕嚕”地滾到一雙暗紋黑靴子前停了下來。付景軒抬眼,正好瞧見了一位少年站在山風里對著他笑。
那人便是如今瘸了腿的方家大少爺方澤生,真真如碎玉落進青山里,一動一靜,俊美非常。
“你在這里做什麼?”方澤生問道。
付景軒說:“罰站啊。”
方澤生問:“為何罰站?”
“我爹問的問題答不上來,讓他當眾出丑了。”
“哦。”方澤生說:“那不如我教你認茶?”
付景軒被這人笑得眼花,暈暈乎乎地問:“你是誰啊?為何教我?”
“我叫方澤生。”
“方澤生?”付二少爺頓時瞇起眼睛,打量道:“方家的大公子?”
“正是。”說著便走過來拽住他的手腕,溫聲道:“走吧,這里風大,我帶著你,你爹不會罵你。”
付景軒轉著眼珠跟了他幾步,趁著他不注意,猛地掙開他的手向后跑去,方澤生一驚,急忙追了上去。
山亭后面扔著一個小鏟子,新翻的土坑還沒來得及填平,四五塊上等茶餅放在地上,儼然是要將它們埋起來。
“吼吼!”付景軒瞥了眼方澤生,眉飛色舞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方澤生臉色一變,原本洋溢的笑容瞬間收斂起來,像是變了個人。
“果然。”付景軒道:“大娘說的對,方家大公子端方守己,整日板著一張俊臉可從未笑過!”
方澤生說:“我想笑就笑,不想笑就不笑。”
付景軒說:“那你憑什麼對我笑,我們可是第一次見。”
“你這人倒是有意思,我覺得你好,對你笑也是錯了?”
“你才不是覺得我好,你就是別有用心!”
事情敗露,也不多狡辯,方澤生卸去偽裝,拿起鏟子繼續翻土,付景軒沒傻的回去罰站,而是蹲在他身邊拿起一塊茶餅,震驚道:“這是……陶家的浮云出山?”
方澤生說:“你認識?”
“自然認識。”付景軒驕傲地說:“茶餅紋理回轉曲折,似云似霧,用山泉水煎煮,回甘悠長,可是上品中的上品,這世上唯一能跟它媲美的便是你們方家的“瑞草雕蓮”,雖然大娘說了兩家茶種不同,不可這麼比,但我還是認為“瑞草雕蓮”更厲害,無論湯色還是回甘,都世間少有。”
方澤生放下鏟子,重新打量他一遍:“你這不是懂得許多?為何還在眾人面前丟你爹的臉?”
付景軒說:“我爹可沒把我當親兒子,又從未疼寵過我,我憑什麼幫他出風頭?”說著又想起劉氏整日以淚洗面,付尚毅對他愛答不理,“算了算了,不說我了,你呢,光一塊浮云出山就能賣好多好多銀子,這還有楓橋、雨潤,你想做什麼?”
方澤生說:“埋起來,不然待會我爹又要讓我當眾品茶,舌頭根都品麻了,還要讓人當猴看。”
“哈哈。”付景軒口無遮攔:“你長的這樣好看,我也愿意看你。”
“……”方澤生面色一紅,有些掛不住,板著臉繼續埋土。
“大少爺!大少爺——”土坑剛填平,就聽有人找了過來,方澤生立刻丟下小鏟子,拽起付景軒就跑。
付景軒忙說:“你跑就跑,拽我做什麼?”
方澤生道:“你瞧見我埋茶了,萬一將我賣了怎麼辦?”
“嘿,我是那麼不講義氣的人嗎?”
“我怎知你講不講義氣?快走,帶著你下山。”
付景軒急道:“別別別,我可是第一次來楚州,丟了怎麼辦!”
方澤生道:“沒事,這是我家地界,我帶著你玩。”
幾句說完,已經隨著風跑到了半山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