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的新男友也學化學,她挺懂的,就和林潮生聊了幾句。
人情世故向來難不倒林潮生,他贊美完我媽的新發型,開始耐心地回答著她的問題。
林潮生把自己手里的實驗都細致地講了一遍。
我媽聽完后,說:“哦,你剛剛說得實驗能重復嗎?第二個說得那個玩意兒能工業化?做這個有啥意義呢?”
我用胳膊懟了我媽一下。
我媽應該也是知道的,這三個問題對一個化學專業的人來說,無疑是當頭一棒。她就是想找茬。
我看見林潮生的太陽穴跳動一瞬,他嘴角依舊掛著笑容,依舊溫柔地和我媽聊天。
我心里的石頭落了地。
不愧是林潮生,這都不生氣。
直到服務生來詢問我們點單,我媽才結束發問。
服務生問:“要喝些什麼呢?”
“溫的黑咖啡。”我說。
“可樂加檸檬。”他說。
飲品上來后,我把咖啡推給他,他把可樂推給我。我們隔著餐桌相視一笑。
扭頭時,發現我媽正盯著我們。
接下來,她竟然沒再發難,我們平和地結束了這頓飯。
飯后林潮生去買單,我和我媽站在門口。她抽著煙,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突然往我懷里扔了一張銀行卡,“密碼你生日,學化學可真他媽的難賺錢。”
說完她擺了擺手,轉身就要走。
我忍不住喊了句:“媽。”
她腳步頓住,轉身盯著我,又突然朝我走來。
一只纖細的胳膊摟住我的肩膀,她拍了拍我的后背,朝我吐了口煙,罵著:“他媽的,你這狗屁孩子都長這麼大了。”
她用手掌揉了下我的頭發,“我兒子不是別人家的兒媳婦,他媽的,今年過年必需帶他回咱們家。”
她說完就轉身走遠了。
我盯著她的背影,覺得很熟悉,嘴角不自覺地掛了笑容。
她的背影和林潮生的母親很像,無奈中又透著關心。
大概天下的母親都是如此。
我和林潮生就這麼迷迷糊糊地見完了家長。
時間靜悄悄地溜走。
畢業后,我去了一家廣告公司工作,林潮生留在學校讀了研究生、碩士,一直讀到博士。
他考完博士那年,我正好升了經理,我們約好了下班后一起去慶祝。
我站在實驗室門口等他,里面是一排排的白大褂的背影。我只掃了一眼,就挑出了林潮生。
他的白大褂熨燙得妥帖些,軀干修長,肩寬腰窄。
我直勾勾地看著。
直到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回了神。林潮生帶的學弟學妹們都認識我,請我到空房間坐坐。
林潮生這人,對人十分照顧,說話時語氣溫和,學弟學妹們都喜歡他。
只是他們偶爾逮到我的時候,也會和我抱怨一會兒林潮生。
“溫瀾哥,林師哥又變著法子讓我們看視頻。那天實驗特難,他說誰把視頻看完,他就幫誰做實驗。我和他說我看過很多很多遍了,他說那就再看一遍。唉……我就又看了一遍,第一百五十四遍了。”一個學妹說。
視頻是畢業那年采訪的視頻,里面記著我和他點點滴滴。
我摸了摸鼻子,試著為他辯解:“林潮生他……他是太開心了。你們理解下,我和他認識很久,但很晚才在一起。”
學妹又說:“對,我知道的。你們在一起很晚,是12月3號在一起的。第一次牽手是高二上學期,林師哥和你做同桌,你們兩個掰手腕,林師哥說這就是牽手。
第一次擁抱是準高三那年暑假,你以為林師哥不開心,突然抱住了他,還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實他那天只是落枕了。你們第一次接吻是大二那年,你喝醉了。
“咳!別、別再說了……”
我聽得臉紅,尷尬地低下頭。
還好這時林潮生結束了實驗,朝我走來。他也不避諱,當著眾人的面用手摩挲著我的耳廓。
“溫瀾,等很久了?”
我臉紅著,湊在他耳邊說:“對,等了他媽的很久,好幾個小時了。”
其實才等了十五分鐘。
林潮生笑著攬過我的肩膀,我們和實驗室的人道了再見。
說是慶祝,其實就是去我們常去的一家自助餐。老板已經認識我們,每次看見林潮生都沉著臉。
今天,林潮生也滿載而歸,差點吃窮了那家店。
飯后我們漫無目的地走著消食,碰巧走到了公交車站。
我腳步頓住。
此時正是冬季,街上行人稀少,樹木光禿禿的,枝丫上積了雪。
路燈下籠罩著地上雪花,亮晶晶的,閃著熠熠光。
朦朧的月掛在黑幕中。
林潮生穿著黑色外套,身上粘著化學試劑的味道。我的手被他踹在兜里,暖呼呼的。
這個場景很熟悉。像是十七歲那年冬天,我無家可歸,站在大街上瘋狂地喊他的名字。
眼前的雪景與回憶重合。
我抬頭看,雪花紛紛揚揚地下落,在空中旋轉著。
原來,十七歲那年的天空和現在也沒什麼不同。
我忍不住用手做喇叭狀,抬頭對著天空喊了句:“喂,林潮生——”
林潮生低頭,笑盈盈地看我,“別喊,我在這。”
我不理他,繼續喊:“林潮生——”
他湊到我耳邊,吻了下我的耳朵,“怎麼?要和我表白?”
我沒好氣地踢他一腳,張口就喊:“他媽的林潮生!狗屁的林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