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皺著眉頭笑。
上次看見他這麼笑,是他生病的時候。我給他灌中藥,他就露出這麼個苦澀的表情。
林潮生在苦笑。
看見他這副模樣,我的心臟像是被針筒扎了心弦,扎得我喉嚨哽住。
我低著頭不敢再看他,低頭時發現,我的指甲不知何時嵌入掌心,印出彎的指甲印。
林潮生還在苦笑,他欲言又止,想要對我說些什麼。
但是,我們不再是十八歲,我們之間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決。
機場的廣播里傳來女聲,播報著登機信息,正是我的航班。
我捏緊行李箱,朝他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溫瀾——”他又喊我。
我停住腳步,但沒有轉身。
我猜不到他會說什麼。
我想,如果他祝我一路順風,我可能會擺擺手轉身離開;如果他讓我留下,我可能真的會跟著他回家。
林潮生的話讓我始料不及。
他隔著如潮水的人流,隔著機場透明的擋風板,朝我喊:“溫瀾,你要等我!溫瀾,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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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還回繞著林潮生的聲音。
飛機慢慢離開地平線,高高的樓房變得密密麻麻。幾片薄薄的云隨風漂浮,像是白色的小舟。
我將前往寒冷的北方,等到明年冬天時,我們會在相見。
我走了,他留下。
但是他說,溫瀾,你等我。
到了北方之后,我并沒有像想象中那般思念他。
因為林潮生每天都給我打電話。
無非是問我幾點吃飯,吃了什麼;幾點睡覺,睡了多久。每次掛電話前,都會問我一句:溫瀾,你什麼時候回來。
其實他清楚我什麼時候回去,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確定著。
我也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等再下雪時,我就回家。
木蘭縣的農村條件艱苦,但那里的村民十分熱情,對我們這群大學生頗為照顧。
我教那群孩子識字,和他們一起做游戲。剛開始他們不敢靠近我,總和劉馨說,溫瀾哥哥兇巴巴的。
后來也和我混熟了,也開始扯我的耳朵,騎我的肩膀了。
到夏天時,北方的香瓜熟了。
瓜田里飄香十里,那瓜吃起來十分可口。我想給林潮生快遞一些,但這里的物流并不發達。
我給林潮生打電話,我說這里的香瓜好吃。
他輕笑了一聲,“等你回家,我會買給你吃。”
我說:“林潮生,這瓜只有北方才有。”
他沉默了一會,說:“那你回來后,我會帶你去北方。”
我無語:“我他媽現在就在北方……”
他噗嗤一聲笑了。
隱隱約約的,我聽見電話里很嘈雜,傳來“止血”這樣的字眼。
我嚇得捏緊電話,“他媽的,林潮生,你在哪呢?”
他沉默著沒說話。
“你他媽的,你是不是在醫院?”
他輕聲嗯了一下,“走路時撞到了頭。”
我罵他,“你的眼睛是狗屁麼?”
我讓他給我拍照片看看,他說這要拿吃香瓜的照片來交換。
我只好讓劉馨幫我拍照,但是發給他后,他又狡黠地回我:是我們一起吃香瓜的照片,你和我。
我氣得不再理他。
后來有一天,我在走土路的時候,丟了那條硫酸銅項鏈。
它丟了之后,我連續幾晚都輾轉反側,在炕席上烙餅。村民們也幫我找,不巧的是正趕上洪澇,土路成了水路。
我知道后很失望,一整天就坐在炕席上發呆,聽周圍幾個大學生聊著天。
她們正好聊到一個名字:林潮生。
我回了神,猛地看向她們。
一個女孩拍著我的肩膀,說:“溫瀾,你也認識林潮生吧?他人真的好好哇,我有一個舍友叫白歌,也是法律系的。
我怔怔地聽著。
聽完后,我沉默地走出了屋子,坐在了外面的稻草堆上。
我望著遠處的樹林。
第11章
太陽要落山。
我依舊坐在稻草堆上。
我很想給林潮生打電話,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我和他之間又該從何說起。
這時候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下,劉馨站在我身后,笑著看我。
“溫瀾,還在為那條項鏈難受呢?誒,你那條項鏈真的挺好看的,在哪買的?”
我搖頭,“不是買的,是硫酸銅做的。”
劉馨突然愣住。
她狡猾地笑了,然后扶著稻草堆輕輕一躍,坐在我旁邊,“原來是硫酸銅啊……”
田野里吹起一陣風,稻草垛揚起幾根細草,卷著沙土被吹遠了。
我和劉馨一邊晃著腿,一邊聊天。
我總是下意識地摸摸脖子,又失落地把手拿開。
劉馨盯著我看,喊我: “溫瀾”。
我回了神,點點頭。
她笑著說:“你知道嗎,我父親總是想主宰我的婚姻,說是為了我好。但我不喜歡這樣,所以我一直反抗。后來我遇見林潮生,他母親也逼著他到處相親,我們就決定在一起了。其實,我們這個圈子的女孩都知道林潮生,但是答應和他在一起的并不多。”
我愣住,“怎麼會不答應,林潮生那麼好,他又溫柔又——”
我還沒說完,便紅著臉捂住了嘴。
劉馨發出清脆的笑聲,“林潮生的確是很溫柔的,所以每次去相親,他都會體貼地把話說得明白。”
她抬眸看我,“林潮生說自己有喜歡的人,并且就算結了婚,也會一直喜歡這個人。很多相親的人,雖然不圖什麼愛情,但也很介意這點,就拒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