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只讓我茹苦含辛。
林潮生卻讓我透骨酸心。
我忘記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等我回神的時候,已經走到了林潮生的臥室里。
枕頭上還殘留著幾根頭發,有我的也有他的,纏繞在一起。我抱著他的枕頭放在鼻尖,攫取著他的氣息。
我心里很堵。
我應該一個人冷靜冷靜,我應該離開他一段時間。
我翻出手機,點開了和劉馨的對話框,我給她發消息,她很快回我。
我開始訂機票,我開始收行李。
我搬來林潮生家的那年,東西很多很亂,我和他在家里又打又鬧,花了一個下午才收好。
那年我十八歲。
現在我只用了一個鐘,就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鏈。
我收拾完后去洗手,發現家里的水龍頭居然在放熱水。
倒也不是在放熱水,只是我的手被凍得冰冷。他媽的,已經察覺不出冷熱。
我給林潮生發微信,消息框里的文字被刪刪減減。最后只說回家住幾天,沒敢說我要走一年。
臨走前,我呆呆的站在他家門口,環視著熟悉的一切。
終究不過是一場秋天的雨,沒有把我們淋濕,卻讓我們都措手不及。
第10章
拖著行李箱回到家后,我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
機票訂了明天早上,明天我將一路向北。
那會是沒有林潮生的一年。
明天、明天。
明天上午林潮生有實習生面試,那是家很有名的律師事務所,我還說會和他一起去。
明天中午我們說好一起去吃肉夾饃。我們說好只點六個,因為要控制他出奇的飯量。
明天下午他說要帶我去買衣服,他笑著說天冷了,該買衣服。
買衣服也只給我買,花他的錢,他那點獎學金全都花在我身上。
明天、明天。
我干脆閉上眼,不想明天。
黑幕慢慢褪去,浮起魚肚色,太陽從地平線冒出紅光,天空的盡頭卷起金色的浪。
所謂的明天來了。
商鋪陸陸續續地開店,學生們騎著自行車說說笑笑,麻雀在草坪上蹦蹦跳跳。
也不過是平凡的一天。
我拖著行李箱來到的機場,坐在早餐店發了會兒呆,又神情恍惚地過了安檢。
我沒有想林潮生。
但是我已經開始幻聽。
我正拖著行李箱站在安檢處,我好像聽見林潮生的聲音。
我偷偷罵了自己一句“他媽的”。
溫瀾,你真沒出息,還沒有離開,就已經想他想到到幻聽了。
但我真的聽見了林潮生的聲音。
身邊的行人時不時地回頭,只回頭看了一會兒,又收回了視線。
我也回頭看。
正看見大廳中央的那個男人。
他慌亂地在機場里跑。
跑著跑著,他手臂上掛著的西裝外套掉在地上。
他一遍又一遍地喊著:“溫瀾!”
那聲音越喊越啞,越喊越顫抖。
他喊得很大聲,聲音響徹了整個機場,甚至發出了回音。
我從未聽見他那麼大聲地說話。
這個時間,林潮生應該在律師事務所進行實習生面試,不應該在機場像瘋了一樣喊我的名字。
我也開始跑,一直跑到安檢處的遮擋板。
林潮生回頭,往我這邊看。他停住了腳步,終于不再奔跑。
他像是被釘住,并不往我這邊走,就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我們隔著安檢處的透明板,隔著機場里的警戒線,隔著行色匆匆的旅人。
我們沉默著對視。
今天機場里的人很多,黑壓壓的人群在我們目光間穿梭著。我們之間的距離很遠很遠,超過了排隊的隔離帶。
但我仍能看清他,且只看得清他。
我看見林潮生開始朝我笑,笑得彎了眼睛。
林潮生身子慢慢前傾,他皮鞋往前蹭了蹭,想邁開腿朝我這邊走,卻又縮了回去。
我看見他的膝蓋有些抖。
最終,他的腳步還是停在原地。他甚至不眨眼,就那麼盯著我。
很久之后他才開口,大聲喊,“溫瀾,你去哪——”
身邊熙來攘往,聲音嘈雜。
他能找到機場,肯定已經知道了我會去哪。
但我仍然扯著嗓子喊,喊得很大聲,生怕他聽不見。
“林潮生,我去黑龍江,黑龍江的木蘭縣——”
遠處的林潮生溫柔地笑著,他一邊笑,一邊朝我點頭。
我看見他原本平整的襯衫已經皺巴巴,領口處濕透。他的袖口被挽起一截,露出青筋凸起的手臂,有汗珠從腕部順著指尖滴落在地上。
他又想邁出腳步,卻又收回了腿,笑著朝我喊:“溫瀾,去多久——”
“就一年,一年之后我就回來——”
我喉嚨已經變啞,又喊著:“林潮生,明年下雪的時候,我就回來——”
我看見林潮生點了點頭,他的手臂正在微微地顫抖。
我們不再叫喊,就靜靜地對視著。
他一次又一次地邁開腿,想朝我走來,卻一次又一次地收了腳步。
機場里人來人往,各色的行人都急匆匆,沒人注意我們的靜止。
世界好像只剩我們。
林潮生額頭一直被劉海遮住,他一直笑,嘴角咧得很開。
我以為他一直在溫柔地笑。
直到有行人從他身邊走過時,帶起一陣風,吹開他額前的頭發。
我看見他的眉頭是皺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