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泊橋低頭,看著人行道上磚石間的縫隙,想了一會兒,對裴述說:“他不纏人。”
不等裴述回答,陳泊橋又補充一句:“倒是你,給病人做了四個療程,還沒達到效果,是不是該讓院長反思一下醫院的的醫療水平。”
“……反思你自己吧,”裴述氣極,“你知道他是來做什麼的嗎?”
陳泊橋沒說話,裴述便很輕地嗤笑了一聲。
隨后陳泊橋聽見裴述那頭翻閱紙質病歷的聲音,裴述話語間沒有太多感情波動,他告訴陳泊橋: “章決來醫院二十八次,做滿了四個療程,想封閉兩百多個記憶段,從十歲到二十七歲,每段里都有陳泊橋這個名字。”
陳泊橋掛了電話,回頭一看,沒看見章決,就走到章決待過的那家護身符店,正碰到章決匆匆從旁邊的小巷里走出來。
看到陳泊橋,章決的眼睛好像亮了一下,走到陳泊橋身邊,問:“打完了?”
章決穿了黑色的長袖襯衫,從四面佛出來以后,把袖子卷起了一層,露出細瘦的手腕,手里提了個裝護身符的紙袋子。
他靠近陳泊橋,但永遠保持一些距離,他身上的信息素香氣很淡,苦杏味里夾著若有似無的甜,讓陳泊橋在神圣的四面佛像附近想起章決為他口交的樣子,吞得那麼費力,裝得那麼舒服。
又想起在正對醫院大門的街角,章決回答艾嘉熙的問題,臉上沒什麼表情地說:“沒什麼用。”
陳泊橋想知道章決從哪里來的兩百多個和自己有關的記憶段,以及他對自己的喜歡,為什麼會在讓他痛苦萬分的同時,也這麼可有可無。
為了把陳泊橋從記憶里徹底地移除,于是來做治療,雖然沒有成功,但做足四個療程,二十八次高痛感治療,精神極為可嘉。
還有章決怎麼就不能像裴述說得那樣變本加厲地纏上來,只敢說“我不敢”。
“去吃午飯嗎?”章決問。
陳泊橋點了頭,他們往車里走。
吃午飯依然是章決開車,陳泊橋隨意挑了一家餐廳,章決坐著調導航,他微微俯身,陳泊橋看見他襯衫口袋里有一小塊東西。
“還是把佛牌買了。”陳泊橋開口,平直地敘述。
章決抬頭看了陳泊橋一眼,面色有些尷尬:“嗯……”
他沒多解釋,陳泊橋也沒追問,只是指了指章決的口袋:“給我看看。”
章決拿出來給他。陳泊橋掂了一下,果然粗制濫造。
“這是保什麼的?”陳泊橋問。
章決沒看陳泊橋的眼睛,說:“健康。”
“章決,這是愛神。”陳泊橋戳穿了章決,又忍不住笑他。
章決是這樣的,做多少個療程都起不了作用,買佛牌還是必須買愛神。
“求異性緣的,”陳泊橋又說,“你想求誰啊?”
章決不吭聲,陳泊橋就扣住了章決還在調導航的手。
他把佛牌放回章決的上衣口袋里,章決抬起眼睛,看著他。
“我是隨便挑的。”章決說,演技爛得陳泊橋不忍心看。
“章決,”陳泊橋叫他。
章決“嗯”了一聲,問:“怎麼了?”
陳泊橋對他說:“我跟你試試。”
第二十三章
章決以為自己幻聽了,因為車里太熱。
曼谷市天氣變化大,昨天還在陰雨,今天就萬里無云,太陽很早就出來了,從東方的地平線一路上升到正中央,在陳泊橋和章決在四面佛周圍停留的兩個多小時里,把車廂里曬得滾燙。
空調冷氣都是燙的,風還沒轉涼,章決眼睛盯著陳泊橋,陳泊橋也看著他。
陳泊橋的表情鎮定,平和地開口問章決“怎麼樣”,讓章決意識到那句“我跟你試試”的確是陳泊橋說出來的。
章決想了想,覺得試試這個詞很怪,陳泊橋沒說要跟章決試什麼,就好像他無法挑選到一個合適的詞語。
試試談場戀愛,試試在一起,試試當情侶,所有類似的話,放到章決和陳泊橋身上,連章決本人都覺得好笑。
陳泊橋、章決,這兩個人差得未免太遠了。
如果說章決從未想過要和陳泊橋在一起,那是假的,章決十七歲的時候想過。然而已經度過二十八周歲生日的章決,根本不會在睡前想做跟陳泊橋熱戀的夢了。
章決不愿意那麼想陳泊橋,但他確實覺得世界上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陳泊橋和他做過愛這件事。
這幾乎可以列入陳泊橋的人生污點了。
陳泊橋應該跟更好的人接吻做愛吧,怎麼是章決。
不過章決也沒有問出“試什麼”這麼愚蠢的問題,他問陳泊橋:“為什麼。”
“章決,”陳泊橋笑了,“你這是什麼問題?”
陳泊橋說起話來總是很輕松,仿佛在他眼里,什麼問題都是不存在的。
他伸手搭住章決的肩,懶洋洋地貼近,又漫不經心地回答:“因為你的愛神佛牌顯靈了。”
空調終于涼了一些,但陳泊橋身上很熱。
淡而好聞的信息素氣味,擱在章決肩膀手的溫度,章決不敢抬頭、用余光看見的陳泊橋的下巴和嘴唇,都讓章決覺得口干舌燥。
陳泊橋等了幾秒,問章決:“還沒找到地址?”他摟緊章決,抬起手,用手心包住了章決的大半個手背,在屏幕上點選了要去的餐廳地址,按了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