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章決幼年時應該是那種不吵不鬧的乖孩子,被保護得很好,今生做過最離經叛道的事,可能是遠渡重洋來亞聯盟撈個自己喜歡的死刑犯。
森那雪山,艾嘉熙,Harrison,和一種需要隨身攜帶注射藥品的病。
陳泊橋想知道得更加清楚,又覺得似乎并不必聽章決親口說出來。畢竟他從來與遲鈍一詞無緣,有眼睛會看,也有腦子會想。
床頭的電子鐘在整點發出了“滴”的一聲提示,陳泊橋不再枯站,他在臥室里翻找了一陣,從柜子里找出一床薄被,鋪在客廳沙發上,把臥室大床留給了不省人事的章決。
陳泊橋去浴室把裝扮卸了,給裴述去了個電話,通知裴述,他與章決會在八天后出發。
裴述早晨離開了曼谷,緊急回亞聯盟北方與一位重要人物秘密地碰了面。他把與對方見面談話的內容、以及新制定的計劃對陳泊橋說了個大概。
兩人談了許久,最終決定在郵輪航行過半時,將陳泊橋的行蹤透露給總統,人為制造一起公開的追捕。他們亟需彈劾總統的機會,陳泊橋就不和章決一起抵達北美了。
掛下電話,正想休息時,陳泊橋聽見了從臥室傳來的章決的囈語。
一開始,陳泊橋以為章決是在說夢話,但過了幾分鐘,章決還是斷斷續續呻吟著,聽起來好像很不舒服,陳泊橋便站起來,走進臥室,把燈開了。
章決仰躺在床的正中。
天花板上的燈一亮,章決動了一下,抬起右手,用手背蓋住了自己的眼睛。陳泊橋又走近了一些,見章決有些干燥的嘴唇張開著,用比平時低啞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吐著讓人聽不懂的、支離破碎的句子。
“藥。”章決忽然說了一個陳泊橋熟悉的字,然后把蓋著眼睛的手移開了。
章決半睜著眼睛,臉頰上帶著不正常的潮紅,又說:“冷。”他摸索著抓起被子,裹在身上,重復:“好冷。”
陳泊橋看章決的樣子,覺得很不對勁,便俯身搭了搭章決的額頭,感受到一陣燙人的高溫。
“章決?”陳泊橋叫他,“能聽見我說話嗎。”
章決看向陳泊橋,好似在仔細辨認對面的人是誰,在陳泊橋以為他要說話時,他慢慢閉上了眼,把被子拉起來一點,蓋過頭頂,整個人躲進了被子。
陳泊橋愣了愣,看著鼓起一團的被子,覺得十分無從下手,便先在屋里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找了到緊急藥包,從里頭翻出一支耳溫計和一盒退燒藥。
他拿著耳溫計,把章決從被子里抓出來測了體溫,三十九度一。
章決被迫重新暴露在被子外的燈光和空氣中,臉色便不大好看,一副不開心的樣子,他整個人像被高燒蒸透了一般,眼睛呆滯地看著前方。
陳泊橋扶著章決,讓他靠著靠枕,兩人挨得很近,陳泊橋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去外面給章決倒水的時候,他才想到,一般人發高燒,信息素的味道會變得很濃郁,但不知為什麼,章決幾乎什麼氣味都沒有。
不過人與人不同,陳泊橋倒完了水,也并未細想。
退燒藥是需要吞服的膠囊,陳泊橋扳著章決的肩膀,讓章決再坐起來一些,又把杯子放在章決嘴邊,循循善誘:“先喝口水。”
章決張開嘴,陳泊橋手微微傾斜,把水倒入章決嘴里。
章決眼睛睜大了,但人非常不配合,沒把水含住,水沿著章決的嘴角下滑,全淌到了衣服和被子上。
以往在戰場上,戰士們都是輕傷不下火線,陳泊橋對這種小病小痛的處理經驗幾乎為零,他無奈地把杯子放到床頭柜上,用紙巾把水漬擦了,決定換個方法,先給章決喂膠囊。
章決身上濕了,人清醒了一些,他自己坐直了,垂眼看著陳泊橋手里的膠囊,好像是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陳泊橋,不是這個,你拿錯了。”
章決終于不再像之前那麼小心翼翼,也不再那麼畏手畏腳,他連名帶姓叫陳泊橋,皺起眉頭,又算不上是生氣,好像僅僅因為陳泊橋拿錯了藥有點蠢,他就稍稍有了一些底氣一樣。
陳泊橋立刻說:“換新的了,效果是一樣的。”
發高燒的章決比不發燒的更好騙,他先是狐疑地看了看膠囊,說:“是麼?”再和篤定的陳泊橋對視了兩秒,把藥拿了過來,說:“那好吧。”接著就塞進嘴里。
但章決緊緊地閉上了嘴之后,就不動了,陳泊橋怎麼說他都不愿意張開,更別說喝水吞服膠囊了。
就這麼僵持了一會兒,章決的臉突然垮了下來。
“有點苦。”章決說。他把舌頭伸出來一些,舔了舔上嘴唇。
他舌尖上有些白色半化的粉末,大概是把退燒藥含化了,才覺得很苦。陳泊橋見狀,又把水杯遞了過去,章決這次接了,吞了幾大口水,把杯里的水全喝了,放到一邊,然后閉上眼睛,躺回了枕頭上。
不管是怎麼吃的藥,總也算是吃下去了。
陳泊橋又守了章決一陣,等到章決熱度退下去大半,也不再胡言亂語,才去外面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