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執手》第23章

工會主席見他這麼說,直到沒有再說下去的意義了。“小紀呀,我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你決定了,我也就不攔你了。以后有什麼難處,盡管和我說。”

“謝謝您,總讓您為了我操心。”

兩個人告了別,各自回家。

紀曉竹回到家,已經晚上九點多了。見何瑞文還沒回來,忙跑到銀行,銀行早都下班了,只有一個值夜的,說何瑞文早就回家了。他心下里著急,這個時候,不知道他能去哪。

他又折回家,李主任正等在門口,“小紀呀,你姐夫在街道辦公室了,就是不肯好好交待問題。你去勸勸他,別這麼倔,胳膊擰不過大腿。現在給他機會好好交代,別給臉不要臉,到時候不給他機會了,可別怨我這老鄰居不給你們留臉面了。”

知道何瑞文的下落,他這才放下心來。忙向李主任道了謝,又說一會兒就去看他,那個討人、厭的李主任這才走。紀曉竹進了家門,想到他下班就讓人抓走了,一定還沒吃飯,忙簡單的作了電吃的,裝在飯盒里。他就揣著飯盒,到街道辦公室去看他了。

紀曉竹推門進去,看見何瑞文背對他坐著。許是聽見有人進來了,他頭也不回,氣哼哼的喊,“不是說了麼?沒什麼好交待的!你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別以為我含糊!”

他聽了好笑,“你回頭看看我是誰?瞎說八道什麼!沒頭沒腦的。”

何瑞文回頭,見了是他,“你怎麼來了?他們也把你抓來,讓你交待問題了?”

“不是,我回家見你這麼晚還沒回來,就去銀行找你,銀行說你早走了。回來的時候看見那個李主任,他說你再者,我來看看。

”說著把飯盒拿出來,“還沒吃飯吧,我剛做的,趁熱吃吧。”

何瑞文餓壞了,忙接過來狼吞虎咽。紀曉竹看著他吃,他臉上被幾個紅衛兵小將打的都是傷。眼角和嘴角,都是烏青的。紀曉竹心疼的摸摸他的眼角,“疼麼?”

何瑞文咧開嘴沖他笑,“不疼。這算什麼!就是打死我,也別想我交代什麼沒有的事情,簡直荒唐!”

他說完又埋下頭吃了起來,看著他無所謂的樣子,紀曉竹心里是又好氣又好笑,還夾雜著一點心疼,一點自豪,這個男人,到了這種時候,還是這麼硬氣。

何瑞文吃完了,抬起頭,看見紀曉竹就那麼看著他,忽然有點不好意思,“小竹子!干嘛一動不動的看著我?我臉上又沒長東西!”

“別臭美了!我看你臉上的傷,實在可笑。”

“得了吧你,剛才也不是水,心疼得了不得吧?”

“他們怎麼沒把你打死呢?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嬉皮笑臉?”

看紀曉竹的樣子,像是有話要說。何瑞文也正色下來,心下對他要說的事情,也猜到了幾分。

第十五章 浩劫(下)

紀曉竹想了想說,“今天,我們工會主席找我談了話。”

何瑞文冷哼了一聲,“他找你干什麼?還不是讓你和我劃清界限?也對,咱們倆有什麼關系?不就是姐夫和小舅子嗎?你姐姐死了多少年了,我現在,都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你為什麼不走?紀曉竹同志,認清革命隊伍,對吧!”

幾句話下來,說的紀曉竹臉色都變了,他走到何瑞文對面,掄圓了胳膊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何瑞文讓他打懵了,愣愣得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你少跟我犯渾蛋!你當初和我說的話,我可都記著呢!是誰答應我好好活著的?是誰說和我一起過一輩子的?你還好意思說什麼咱倆沒關系了!現在想起來我是你小舅子了?你干的是姐夫對小舅子干的事兒嗎?讓我走?我告訴你,沒門兒!”

何瑞文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像是從來也不認識這個人一樣,呆呆的聽著。

“你別以為自己坐過幾年牢,就七個不行乎八個不在乎的!你少激我!你以為就你是個男人,我就沒長膽來?解放那年,槍響了一夜。炸彈就落在我們院子里,我都沒怕過,會怕幾個毛兒還沒長齊的孩子?什麼劃清界限?想也別想,沒人能把我和你分開,就是你也不行!我管他批斗還是游街呢,隨他的便!”

何瑞文看著他的眼睛,還是那樣的眼神,倔強的不肯落淚的眼睛。記得那年紀曉竹去監獄看他,讓他好好活著,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他自己心里明白,只要紀曉竹這樣看他,自己就會答應他所有的事情。

他心里害怕紀曉竹和他在一起會受牽連,但是紀曉竹不在乎這些。他生氣的是,在這麼困難的時候,何瑞文想的不是和他一起承擔,而是把自己推開,獨自承擔一切。

何瑞文把他的頭拉下來,狠狠的吻了一下。“你個小竹子,還跟個小倔驢似的。是我錯了,你就當我喝多了說胡話。我們不分開,批斗也好,游街也好,都在一起。”

兩個人的眼睛對視著,都是笑中有淚。紀曉竹把紙筆扔到他面前,“快寫你的交代材料,你死扛著就行了?現在哪有講理的地方!40多歲的人了,總拿自己當小伙子,還想再多挨幾頓打?快寫完了咱們回家!”

何瑞文笑呵呵的趴在桌子上寫材料,交待了自己的出身,寫得很深刻。

這些東西,哪里難得住他。李主任看了,就放他們回家了。

 

 

何瑞文笑呵呵的趴在桌子上寫材料,交待了自己的出身,寫得很深刻。這些東西,哪里難得住他。李主任看了,就放他們回家了。

從那以后,一撥一撥的人來抄家。他們把何瑞文的領帶和西裝都剪成布條,綁成墩布,讓他每天扛著游街。他到還是每天樂呵呵的,有時候市里開批斗大會,那些人用鐵絲穿上磚頭,掛在他的脖子上。每次回來,看著他脖子上那圈淤痕,紀曉竹都難過好半天,還常常要他寬慰。

紀曉竹也從經理的位子上下來了,一開始干些粗活。后來被分到冷庫去工作了,每天在冷庫里呆上十好幾個小時,他本身身體也不好,這一來二去的,更是虛弱下來了。晚上回到家,都手腳冰涼。每天晚上,都要何瑞文給他暖著,才能睡著。何瑞文把他摟在懷里,看著他疲憊的樣子,也是心疼。但是說好了,兩個人一起承擔。紀曉竹的倔脾氣,他最清楚不過。說好了不管什麼困難,兩個人一起承擔。漸漸的時間長了,兩個人也從這樣的日子里,找到了小小的甜蜜。兩個人在小小的房子里,緊緊的相擁而眠,靠在何瑞文的懷里,讓他覺得很暖。不論在外面受了什麼委屈,這個懷抱,都是那麼安全、有力。

局勢越來越無法控制,從開始的一周開一次會,到后來每天都開會。區里搭了個臺子,每天把何瑞文他們這些資本主義階級敵人拉到那里開批斗大會。何瑞文在上面挨批斗,紀曉竹在下面陪著他。

開完了會,人都散了。何瑞文在騎車帶著他回家,冷冷的冬夜,呼出的氣馬上就在空氣里結成冰。紀曉竹坐在車后座,緊緊地摟著他的腰。暖暖的體溫傳來,給這寒冷的冬夜,增添了一絲溫暖。

這天兩個人騎車回家,何瑞文感覺他的頭總往自己背上靠。大冷天的怕他睡著了,再從車上掉下來。就喊他,“小竹子,我都沒力氣了,你給我唱一出吧。”

紀曉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我給你唱一出,你就有力氣了?”

“那是,快啊,隨便唱點什麼。”

紀曉竹想了想,想出一段蕭何月下追韓信的唱詞。就唱了起來,

“我主爺起義在芒碭,拔劍斬蛇天下揚。懷王也曾把旨降,兩路分兵進咸陽。

先進咸陽為皇上,后進咸陽扶保在朝綱。

也是我主洪福廣,一路上得遇陸賈、酈生和張良。

一路上秋毫無犯軍威壯,我也曾約法定過三章。

項羽不遵懷王約,反將我主貶漢王。

今日里蕭何薦良將,但愿得言聽計從重整漢家邦,一同回故鄉。

撩袍端帶我把金殿上。揚塵舞蹈見大王。”

在寒冷的冬夜,他略帶沙啞又鏗鏘有力的唱段像是激發出了他們兩個人心中的憤懣。在這以后,他也很多次唱起這段,但只有這一次,紀曉竹覺得自己,投入全部的感情。外面安靜極了,只能聽到他的聲音。他大聲唱著,覺得把一切的不快,都唱了出來。

何瑞文聽著,也覺得很過癮。有這樣一個人陪著自己,即使現在很艱難,也沒有關系。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時間可以停留在這一刻。

天地之間,仿佛只有他們兩個人。明天永遠也不會來臨,那該有多好。

 

第十六章 雨天

三個孩子都在外面,兩年才一次探親假。何瑞文和紀曉竹想孩子想的不行,隔三差五的排隊去給他們買紅糖、面筋之類的緊缺物資。

就這種緊俏商品,排隊有的人都不知道去哪排。好在紀曉竹酒樓里有個米大姐的丈夫是專管這些的,米大姐有什麼消息都告訴紀曉竹。兩個人半夜起來就排隊,買回來一丁點都舍不得吃,全都寄給三個孩子。

這回米大姐又告訴紀曉竹,來了一批毛毯。紀曉竹想到家敏和家敬呆的地方都冷,就找米大姐要了兩張條。兩個人周末半夜里三點就起來了,走到勸業場去排隊。何瑞文有些發燒,讓他在家里休息他也不肯,沒辦法,只得兩個人一起出門。

排了大半天的隊,總算是弄來兩條毛毯,又從家里找了兩條一直沒用的毛毯,給他們三個分別寄了出去。

沒想到從那以后何瑞文就一直發燒,也不知道有什麼毛病。他又是個被打倒的臭老九,醫院也不給他看病。看他這樣,一天比一天嚴重,紀曉竹也是心疼。最后沒有辦法,紀曉竹給街道李主任送了兩瓶好酒,他才給開了張證明,醫院這才給何瑞文看病。

何瑞文得了肺結核,挺嚴重的,好在是新社會,有辦法醫治,要是換在二十年前,這可就是要命的病了。

他住在醫院里,每天打針吃藥。紀曉竹幾天天下班趕來看他,給他帶些養肺的梨湯。

何瑞文吃慣了紀曉竹做的飯,覺得醫院的飯難以下咽。紀曉竹也看他確實是消瘦不少,就每天中午給他送飯。都是很普通的菜色,難得有些好東西,也都做給他吃了。

何瑞文這天中午一邊喝雞湯一邊問他,“你那弄來的雞?”

“你就放心喝你的吧,反正不是偷來的不就得了!”

“我怕你去黑市上,咱們不是說好了,再也不折騰那些嗎?”

紀曉竹又給他盛了一碗,“我是拿票買的,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子了。現在吃點好的,等出了院,就和我一起吃些差的吧。”

何瑞文聽他這麼說,說什麼也不肯喝了,“你把供應的都給我做了,自己吃什麼?”

“那還有什麼吃不飽的?喝碗稀飯也就飽了,再說酒樓里也有東西吃,餓不著我。”

何瑞文把那碗湯端給他,“還是你喝了吧,我住這一場院,倒把你累病了可不好。”

“讓你喝你就喝,廢話那麼多。”

何瑞文說什麼也不肯喝,拿他沒辦法,最后兩個人把湯分著喝了。

住了些日子,醫生護士們也都熟了。看見何瑞文每天中午都在樓道里等著紀曉竹送飯,護士們就私底下打趣說,這個何瑞文怎麼天天跟個孩子似的等人。有的時候紀曉竹有事來的晚一些,就把他著急壞了,總怕路上出點什麼事兒。有的小護士笑他,他也不在意。

這天紀曉竹答應他,給他送打鹵撈面。結果第二天上午,就開始下大雨,中午了,紀曉竹也沒來。何瑞文就站在過道等他,心里想著,這樣壞的天氣,他應該不來了。一人回去也沒有胃口,索性就在過道里坐坐。

下午兩點多,紀曉竹打外面來了。他從頭到腳全都濕了,整個人被大雨打得仿佛都蒙著一層水霧。看他凍得發抖的樣子,何瑞文也顧不得有沒有人,上前一把抱住他。

“這麼大的雨,你還瞎跑什麼?”

紀曉竹推開他,淡淡的笑了笑,“我昨天都答應你了,今天一起早我就央給了大師傅,讓他幫忙預備點東西,一定得讓你吃上。”

兩個人進了病房,紀曉竹從懷里拿出一個包得嚴嚴實實的包,原來他用雨衣把飯盒裹上了。里面的東西一點也沒事,打開飯盒蓋,鹵子還是溫熱的。

紀曉竹幫他拌好,坐在一旁看著他吃。他跟何瑞文說自己是坐車來的,其實外面的大雨足足有不到一米深,汽車根本就走不了。他從酒樓走到醫院,中午就出來了,淋著大雨走了兩個小時才到醫院。

何瑞文吃著撈面,覺得鼻子發酸。自己當初說要和他一直在一起,可是帶給他的,總是苦難。

紀曉竹看他的樣子不對勁,“你怎麼了?面部好吃?”

何瑞文吸吸鼻子,“好吃,你做的什麼都好吃。我就是覺得你這樣太辛苦,那時候我年輕不懂天高地厚。大言不慚地說要你和我在一起,但是一直讓你跟著我擔驚受怕。”

紀曉竹笑了笑,“雖然有時候是這樣,但是我覺得很幸福。兩個人一起,過什麼樣的日子,都不要緊。重要的事,你和什麼人在一起。你從來沒有勉強過我,不成家和你在一起,不劃清界限,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

不管日子多苦,我都覺得自己最幸福。”

何瑞文輕輕的摸著他的眼角,那個跟在他身后的小竹子,如今也是40多歲的人了,眼角也有了細細的笑紋。兩個人在一起,已經20多年了。他們之間的這份深情,竟是一絲也沒有退減。眼前這個人,會一直和他在一起,如果幾十年以后,他們兩個人還活著,不知道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何瑞文在心里對自己說,一定要好好珍惜這個人,如果有一天,紀曉竹躺在病床上,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顧他。

 

 

第十七章 地震

1976年,雖然政治斗爭還有,但已經不很激烈了,何瑞文他們的日子,也趨于平靜了。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場運動,怕是鬧不長了。

周總理的去世,給人民帶來了巨大的哀痛,也讓這些飽受苦難的人們不知道還會怎樣發展。

七月末,連著下了許多天大雨,綿綿的雨把人們的心也攪得一團亂。酒樓的大師傅住在郊區,每天都起很長時間的車上班。這天大師傅說,早上來的時候,看見地下鉆出來一個大火球,大家都說他胡扯。

沒想到兩天以后,人們還沉睡在夢中,忽然之間,天旋地轉的。紀曉竹驚醒了,感覺房子在轉,他自己也在轉。偏偏趕上何瑞文在銀行值夜班,家里只有他一個人。他趕忙從床上跳下來,隨便穿了兩件衣服。搖搖晃晃的走到門口,費了半天力氣材抓住門鎖。

紀曉竹跑到外面一看,鄰居們都跑了出來,大家都一幅驚慌失措的樣子。他此刻擔心在銀行的何瑞文,不知道怎麼樣了。

沒出兩個小時,何瑞文就回來了,很著急的樣子,就要往家里跑。

紀曉竹打老遠就看見他了,一把拉住他,“你往回跑什麼,我在這了。”何瑞文看見他,才算安心,“我怕你出事,我們銀行的房子倒了,不知道咱們家里怎麼樣。”就著月光,紀曉竹才看見他頭上都流血了,“你怎麼弄的?頭上都流血了!”何瑞文摸摸頭,“噢,著急跑出來,出門被掉下來的磚頭砸的。”

“你著急什麼?這要是傷了腦袋,把你砸傻了怎麼辦?”紀曉竹一邊給他包扎傷口一邊嘮叨。

“我還不是擔心你,我著的什麼急?當時天塌地陷的,我腦子里什麼都沒有了,就想著你一個人在家里,不知道怎麼樣了。”

紀曉竹聽他這麼說,心里甜甜的,“知道啦!不用總說好聽的!”

大家就在外面呆了一夜,第二天才知道,唐山發生了七點八級大地震,天津北京都是重災區。家里的房子是回不去了,街道借了附近中學的地方搭了許多帳篷,住上了臨建房。

沒想到沒過幾天,家敬和家效都回來了。兄妹倆個前后腳進的屋,風塵仆仆的樣子。

“老舅,我們在外邊,聽說地震了,還說北京天津也波及了,著急的什麼似的。一些北京天津河北的知青,全都呆不住了,都結伴往回趕。沒想到上邊也沒攔,一路上看見車就坐,也都沒收錢。”家敬一邊吃飯一邊說一路上的事,他在火車上站了20多個小時,什麼也沒吃,一進門就嚷嚷餓。

紀曉竹又給他添了碗飯,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就覺得滿足,他已經很久,沒看見這個孩子了。

他們家庭有問題,又聽說上面政策要變,知青們都能回城,為了好好表現,兩個人更是連探親假也不敢回來。如今兩個孩子都回來了,這回城的事,估計是八九不離十了。

“家效,你那個男朋友呢?怎麼不帶來看看?”家效給家里寄過李克臣的照片,兩個人都很滿意,這次李克臣也一起回來了,就想著見上一面。

“他回家看看,他們家那塊,聽說正在地震帶上,是咱們市最嚴重的地方。”

“噢,那可別出什麼事,等都消停了,咱們兩邊的家長見上一面,把你們的事也定下來。”

這一年,對中國來說,損失了三位領導人,先是總理,后是主席,朱老總。新的領導人上臺之后,先是讓知青們都回城,后來又恢復了高考。

家敬和家效回來之后,都算是待業青年。何瑞文就和紀曉竹商量,“我打算提前退休,把工作讓家敬頂替了,要不然他也老大不小了,沒個工作,連對象都找不著。”

“你說得也對,他一個大小伙子,天天呆在家里,嘴上不說,心里也是別扭。那家效怎麼辦?總不能偏著兒子,不讓女兒上班?”

何瑞文為了難,“我還從來沒說向著兒子,這次要是這樣辦了,就對不住家效了。克臣肯定是要上大學了,家效我看沒這個想法,她倒是想上班。”

紀曉竹想了想,“要不這樣吧,我和你一起離職,把我的工作給家效。她在農村也做過會計,我看在酒樓里當了會計什麼的正好。”

“不行不行,你才47歲,還有十好幾年才到退休的年紀了,哪能現在就退?”

“你就別猶豫了,要上班就得讓兩個孩子都上,就這樣定了,你聽我一次。

 

 

何瑞文知道他的脾氣,“好吧,我反正說不過你,又連累你了,我還真是``````”

紀曉竹截過他的話,“你還真是沒用是吧?你這幾年總是這樣,我說過多少次了,我都是心甘情愿的。再說了,現在政策好了,咱們自己干點什麼,等你賺了大錢,再讓我享福吧。”

何瑞文樓過他,“謝謝你,這些年對我,對這個家的好,我都記著,我會好好對你的。”

“行了行了,又弄這些肉麻兮兮的干什麼?我都知道,不用你說出來。”

 

 

何瑞文也得到了平反,本來銀行想恢復他的工作,這時候提出離職,銀行也舍不得這個人才。但他為了兒子的工作,只能提前離職了。紀曉竹也從單位提前退休了,這幾年在冷庫,他的關節都有毛病,領導也知道他的情況,倒也沒為難他。

兩個孩子的工作都有了,政府也把房子還給他們了。雖然不是原來那個大院子,但是一家人住著,也很寬裕。

眼下一切,都在朝好的方面發展。

第十八章 改革

兩個人都提前離職了,在家里也是閑著。外面的ju勢不一樣了,zhe府鼓勵個體經營。何瑞文在quan業場附近租了個門面,開了家小飯店,店堂雖然不大,吃飯的人倒不少。紀曉竹也有在酒樓的經驗,兩個人外加一個廚子、兩個服務員,也經營得很像樣子。

家敬在銀行上了,家效也在酒樓當了會計,她和李克臣結了婚,李克臣恢復高考之后上了大學,畢業就留校任教,兩夫妻的生活倒也和美。

眼看著兩個女兒都成了家,紀曉竹呆不住了,看著家敬都是33歲的人了,還沒成家,就四處張羅著給他找對象。

經過李姐的介紹,家敬認識了一個叫張文娜的小學女老師,也是知青出身的30歲也沒成家。兩個人交往了兩年就結了婚,銀行照顧大齡青年,就分了一套房子。家敬留在了平房里,把銀行給的房子讓父親和舅舅住了。

何瑞文看著新開了一座五金城,想到做五金生意的都是南方人,很講究排場,就在附近開了一家專門經營中高檔煙酒的店。果然是他的眼光獨到,當時的人們雖然已經開始做生意,但是膽子小,沒有人花錢做這種生意,遠近只有他這一家,也就出了名,時間長了,還有很多遠處的人來買煙酒。

何瑞文接著開了家分店,想到紀曉竹跟了他一輩子,自己卻虧欠了他一輩子,就用紀曉竹的名字辦的執照。

辦到執照的那天,紀曉竹把執照鑲到鏡框里,擦得干干凈凈的,掛在店里。何瑞文看見了就笑他,“瞧你那沒出息勁兒,當上老板了就高興成這樣?”

紀曉竹一撇嘴,“這是你送我的,我當然高興了。我想著代表著,咱們以后的日子會越來越好,再也不用害怕了。”

“是啊,以后會一直這樣下去的,會一直很好的。”他走過去摟住紀曉竹,陽光從外面撒進來,照在兩個不再年輕的人身上,就像是渡上了一層金光。

 

 

83年的時候,李克臣被學校派到美國留學,家效也和他一起去了,兩個人當時已經有了一個女兒,到了美國后,又生了小女兒。好景不長,大女兒小學入學典禮結束后,三口人坐車回家,路上遇到車禍,迎面一輛大卡車剎車失靈,三個人加上司機當場都死了。

只有小女兒李靜雅,因為太小放在鄰居家照顧沒有帶出去才逃過一劫。

大使館通知了何瑞文,這對于一家人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紀曉竹受了刺激,病倒了,何瑞文只好帶著家敬去美國辦理女兒一家的后事。

何瑞文帶回李靜雅的時候,紀曉竹還沉浸在悲傷中。他沒法接受,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離開了他。那個孩子抱在他懷里的時候那麼軟,仿佛還是昨天的事情;她用軟軟的聲音喊他“老舅”的樣子,還清晰的浮現在他眼前。他嬌寵大的小女兒,就這麼走了,連最后一面也沒見到。

他在家里找到了許多家效以前用的東西,輕輕的撫摸著,何瑞文看他拿樣子,更難過,“小竹子,我求你了,別這樣。人已經死了,你在怎麼樣也沒用了。你以為我不難過?她是我的女兒,我虧欠她那麼多,還連累了她的前途。沒想到過了幾年穩當日子,她竟客死異鄉了。我心里疼得都不知道怎麼樣了,可是那又能怎麼樣?我們得好好活著,就像當初你姐姐死的時候一樣,她把家效留給了你。現在家效也給你留了一樣禮物,靜雅還很小,她還不懂的痛苦。我們好好照顧她長大好不好?就像家效一樣。”

紀曉竹看著他,突然撲到他懷里號啕大哭。何瑞文知道,從聽到家效死去的消息,他就沒哭過,現在讓他大哭一場,也是一件好事。

靜雅成了紀曉竹的心肝寶貝,就像小時候的家效一樣,靜雅也是個可愛又喜歡撒嬌的孩子。家里已經很多年沒聽到孩子的聲音了,這個安靜的家,也出現了久違的笑聲。

失去家效的痛苦,也漸漸的被撫平了。

 

 

86年,好事一件接著一件。先是家敏夫妻調了回來,還帶回來兩個孩子,兒子叫楊飛,女兒叫楊晨。后是家敬的女兒何露的出生,給這個家庭帶來了喜氣。

家里一下子多了幾個孩子,每天都熱熱鬧鬧的,幾個孩子都喜歡舅姥爺,因為他很溫柔,不想姥爺,有時候會很兇。尤其是楊飛,還在作文里寫,他最喜歡就是舅姥爺,把紀曉竹高興得不行。

一家人和樂融融的生活,有的時候,紀曉竹想起家效,還是會很難過,又怕讓靜雅看見,只好躲起來偷偷的哭。何瑞文總是能知道他是不是偷偷哭過了,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讓靜雅去哄舅姥爺開心。小孩子撒個嬌,也就把難過混過去了,紀曉竹心里知道他體貼,怕他擔心,也就不再偷著哭了。

第十九章 拐杖

日子在平靜中度過了幾年,91年的時候,何瑞文的生意已經很大了,每天看著紀曉竹幫他打理的樣子,明明很辛苦,卻還強撐著事事親力親為,自然是很心疼的。有時何瑞文也說,讓他歇歇,沒有必要那麼辛苦,但他還是笑笑之后繼續工作。

終于有一天,紀曉竹起不來了。11月的早晨,天色還黑著。紀曉竹一向起得早,這一天卻沒有起床,何瑞文以為他累了,就沒有喊他。等到要去店里的時候,才發現不對勁,何瑞文就想把他叫醒,醒是醒了,但是紀曉竹的腿失去了知覺,動不了了。

何瑞文忙給孩子們打電話,又叫來了救護車。到了醫院,醫生說是常年的關節炎,以后要行動恐怕有些困難。

他當時就傻在那里,他從來也沒想過,紀曉竹比他還小五歲,剛剛60歲,就再也起不來了嗎?

紀曉竹的反應,比他想象的平靜,“我也知道,自己的腿腳不好。這些年總是時不時的疼,怕你擔心,也沒告訴你。醫生都是嚇唬人的,我沒事,我還能走。放心吧,我,你最清楚不過了,只要我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以前是,現在,也沒什麼難得倒我的。”

何瑞文聽他這麼說,心里多少有些寬慰,“就是你再也起不來了,也沒有關系。我以前不是說過嗎?你照顧我這麼多年,為了我,犧牲了這麼多。現在也該輪到我了,我以后,每天帶你出去玩,你不能走路了也沒關系,我給你當拐杖。”

紀曉竹以為他是說說,沒想到,第二天,何瑞文就沒開店。他給紀曉竹辦了一間雙人病房,每天都在醫院陪床,還和護士學了怎麼按摩,每天都給紀曉竹按摩腿部的經脈。

這天兩個人做完康復治療,一邊吃蘋果一邊說話,“二哥,你都這麼多天不開店了,店里的生意怎麼辦?”

“不要了,家敬說,他想下海經商。我說那正好,讓他去店里,做得好不好,都隨他。我也不管了,掙了錢,我也不要他的。以后啊,我就一心一意的陪著你,不好麼?”

紀曉竹笑了笑,“好是好,我就怕時間一長,你又覺得無聊了,生意做得好好的,突然閑了下來,你會不適應的。”

何瑞文給他剝了一個橘子,“怎麼會閑呢?我有許多事要學,首先,學騎三輪,等來年開春天暖和了,就帶你出去逛逛。還得學做飯,吃了一輩子你做的飯了,到老了,讓我伺候伺候你。

聽著他說的話,紀曉竹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錯。放下心來,讓他照顧自己,和他一起變老,應該是很幸福的一件事。但是心里想想,都覺得美滋滋的。

“那好啊,你做了一輩子少爺了。也讓我做做老爺,你伺候伺候我。等我好了,咱們去旅游吧,我看現在好多年輕人都興什麼旅行結婚。”

何瑞文笑了,“咱們倆還結什麼婚?老夫老妻這麼多年了。”紀曉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兩個人看著對方,笑了起來。

有一天紀曉竹問靜雅,“舅姥爺還能走嗎?”靜雅小孩子童言童語,也沒想就說,“能走!”

沒想到還正應了她的話,過了沒幾天,紀曉竹就能站起來了。雖然還不能像以前一樣,但是依靠著拐杖,自己也能走了。

何瑞文更是高興,經過這件事,他看明白了許多。他們兩個都是60往上的人了,以后的日子,還不知道有多少年。在一起大半輩子了,但是屬于兩個人的時間很少。現在想想,都是為了這個家在辛苦。孩子們也都長大成人,各自結婚生子了。他們兩個,也沒什麼好操心的了,以后的時間,都是兩個人的。生意也好,金錢也好,都沒有這個陪了自己40多年的人重要。

何瑞文學會了三輪車,天氣好的時候,就帶著他出去逛。三輪車穿梭在大街小巷,留下了兩個人快樂的身影。紀曉竹坐在后面,想到那年,兩個人挨完pi斗,他也是這樣用車帶著自己回家。一晃多少年過去了,那個人的頭發也白了,腰身也不再挺拔了。但還是一如往昔,在他前面帶著他。

這樣想起來,面前這個人,仿佛比以前,更加可靠了。

 

 

第二十章 Endless

何瑞文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紀曉竹會離開他。

紀曉竹的身體,一直是這樣,不好不壞的。

何瑞文算了算,兩個人在一起,都50多年了。

就是這年的冬天,紀曉竹感覺氣喘,也沒當回事。去醫院輸了兩天液,沒想到半夜里發病了,腦出血,整個人陷入了昏迷,醫生說,竟是不行了。

孩子們都在醫院守著,怕何瑞文心里難過,就讓護工在家陪他。

晚上他躺在床上,屋里黑著燈,他瞪著漆黑的天花板,怎麼也睡不著。

那個小孩,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笑得一臉嬌憨,甜甜的叫著二哥。

那年冬天,他坐在自己車梁上,到了現在,自己還記得他頭上的發璇。

那個說我等著你的小竹子,那個說我不離開你的小竹子,現在竟然一句話也不說,就要丟下他自己走了。

自己明明還有那麼多的話沒告訴他,還想要和他一起,渡過很多年。

即使他的容顏蒼老了,即使他疾病纏身。

但這一切,都可以說是甜蜜的負擔。

自己就是喜歡,他呆在身邊。只要這個人還在,自己也就安心了。

已經活得夠久了,想要兩個人一起,有一天,一起,就這樣睡過去,再也不要醒來。

醫院

李靜雅坐在病房外面的長椅上,大人們都在商量舅姥爺的后事,她一個小孩子也摻乎不上。

前幾天還好好的舅姥爺,現在正昏迷著。他們都說熬不過去了,這次,恐怕要失去他了。

她坐在長椅上,哭得淚水模糊,又不敢讓屋里聽見,怕勾的大家傷心,只得捂住嘴,小聲的哭。

感覺自己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哭什麼?還沒到最糟的時候,舅姥爺最討厭愛哭的孩子了,去洗洗臉,把眼淚擦干。”

是楊飛,他也帶著妻子趕來了,遠遠的看著妹妹縮在長凳上哭泣。想起十幾年前,她失去了雙親,被姥爺從美國帶回來的時候。還那麼小,也不懂得死亡是什麼,甚至對于現在的她,對于自己父母的記憶,已經所剩無幾了。

那個小孩兒,都已經大學畢業了,他們都長大了,姥爺他們,都老了。

以前從沒想過,他們會老,會死,會消失在他們的生活里。

李靜雅抬起臉,胡亂的抹干淚水,“大哥,嫂子,你們都來了。我沒事兒,就是心里難過。”

“我也是,好好的一個人,送來的時候還有說有笑的,怎麼現在就這樣了。告訴你吧,我都偷著哭了好幾回了。”

兩兄妹正互相勸慰,何家敏從病房里出來,“楊飛,你來了!給楊晨打電話,她在北京開會呢,讓她馬上趕回來。帶你妹妹回家,她好幾天沒睡覺了。順便告訴你姥爺,沒什麼大事,大半夜的,別驚動老人家。”

靜雅還要說什麼,被她姨媽打斷了,“好孩子,聽話,回去休息,有事情,我會給你打電話的。回家好好盯著姥爺,我怕你舅姥爺要是不行了,他也活不成了。”

楊飛這才開車把妹妹送回家,兩個人也不敢驚動何瑞文,摸著黑就進屋了。

沒想到何瑞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也不點燈,就這麼靜靜的坐著。

“姥爺!大半夜的您也不睡覺,坐這坐著干什麼?”楊飛把外套放下,坐在他身邊。

“靜雅!你舅姥爺,是不是沒了?”

李靜雅覺得喉嚨里像梗著什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連楊飛也說不出話來,那個嚴厲的姥爺,此刻,像個無助的孩子。這麼多年來,一直覺得,姥爺是個強者,是他在撐著這一大家子人。現在想象,也許自己錯了,搞不好,舅姥爺,才是這個家的支柱。就連姥爺,也是在依靠著他的。

房間里陷入一種可怕的寂靜,突然,何瑞文站了起來,“我和你們一起去醫院。”

“姥爺,這大半夜的,您也上了歲數,天亮了再說吧。”楊飛在一旁勸著。

“你們舅姥爺,看上去一幅堅強的樣子,其實膽子很小。我怕如果我不在他身邊,他就走了。”

兩個人看著他這樣,也不敢在勸,又開車回了醫院。

何瑞文把一屋子人都轟了出去,坐在病床邊,看著紀曉竹。

他病得很厲害,眼睛緊緊地閉著,臉上呈現出一種灰敗的病容。

“你個老東西,這才幾天,就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他緊緊地抓著他冰冷的手,“他們都說,你熬不過去了。我自己也想,你和我吃了這麼多苦,也該去歇歇了。可是我,還是很自私,想要和你在一起,再過幾年。咱們兩個,其實都算得上長壽了,就是現在死了,也值了。可我還有很多話沒和你說,我也不會說現在年輕人說的那些情呀、愛呀的酸話。我和你,過了有50年了,還總像沒過夠似的。要是像書上說的,還有下輩子什麼的,我還想和你過一輩子、兩輩子,你變成女人也好,或者你還是男人,我都和你在一起。”

他摸了摸紀曉竹的發璇,“我剛才在家的時候,想起許多以前的事。

記得那年,你坐在我的車上,才那麼點大。現在你也是花白的頭發,滿臉的皺紋了。我怎麼還是覺得你好看,看不膩似的!”

“幾十年了,好像一直是對我好。我也常常問自己,我到底有什麼好,你家也不成,打定主意跟著我。你就沒想過,要是我變了心,你一個人怎麼過?還是你就吃準了,我不會變心?”

“你膽子小,我知道。沒關系的,我在這了,什麼也不用怕。你會好過來的,我們在一起,再過十年二十年的,到時候,我們都老得動不了了。兩個人在一塊死,或者我看著你閉眼,然后馬上就跟著碧眼。可不許像現在似的,什麼也不說,自己就睡過去。”

“聽到沒有?我陪著你呢,馬上給我醒過來,別留下我一個人!”

“我給你捂捂腳,不是怕冷嗎?暖乎過來了吧,那就睜眼看看我。”

在安靜的病房里,只聽得見他一個人的聲音,對著這個不知道會不會停止呼吸的人,帶著微薄的希望,全心的盼望著。

奇跡就是這麼發生的,天快亮的時候,紀曉竹醒了,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輕輕的笑了。

“二哥!你怎麼在這兒?”

“你還好意思問我,你差點就走了,我是來盯著你的,怕你被別人帶走了!”

“二哥,我夢見姐姐了!”

“哦?她和你說什麼了?讓你跟她走?”

“沒有,她什麼也沒說。還是年輕時的樣子,沖著我笑,后來我就醒了。”

“她是覺得,你應該回來吧!”

“我迷迷糊糊的,聽見你在和我說話。我想睜開眼睛,可是沒有力氣。我心里著急呀!想著要是我死了,就剩下你一個了怎麼辦?我答應過你,要陪著你。

咱們在一起,幾十年了。可我還總覺得,不夠似的,我想姐姐也是這麼覺得,不然她怎麼會一直沖我笑呢?我還是想多陪你幾年,要是讓我再選一次,我還是不會后悔,我覺得自己,很幸福!和你在一起,就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兒!”

“是嗎?那我們以后,就一直幸福下去吧!”

伴隨著冬日的暖陽,他醒了過來。他以后,還會一直陪著他。

這個故事,到這里,就該結束了。其實這也算不上結束。在天氣好的日子里,何瑞文也會把紀曉竹推出去曬曬太陽,隔壁新搬來的小姑娘,總是來找他們說話。他們還會在一起,也許很多年,誰也不知道。

可以確定的是,當有一天,到了The End的時候。兩個人,一定都是滿足。而且幸福的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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