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若芳雪,只為君落》第25章

  “。。。六樓,到咯”志緒說道。

  電梯的門開了,又合上。而桂依舊沒有放開志緒,就這樣抱著他不斷地說著”你這個笨蛋”。而志緒也就那麼默默地任由他這麼抱著。

  用消毒液和繃帶簡單地處理完畢后,桂無聲地遞過一本相冊。

  沒有別的可以落座的地方于是只好坐在桂床上的志緒,有些詫異地接過相冊,想著大概是讓我看吧,于是翻開了第一頁。

  最開始都是嬰兒的照片。有些是坐在嬰兒車里的,有些是趴在床上的,還有些是顫顫巍巍站著的。照片上沒有作任何記錄所以也不知道是誰。但是隨著一頁頁翻過去,孩子漸漸長大,終于和記憶中看見過的,某個孩子的臉重疊在了一起。

  --啊啊,原來是他。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這種時候桂要把自己弟弟的照片拿出來現,但在這之前志緒開口問得卻是”為什麼除了這個孩子以外,其他家人的照片一張也沒有呢?”

  這是一本感覺很奇怪的相冊,連保姆和同齡的小伙伴都給拍進去了,可最關鍵的父母的照片卻一張都沒有。自然包括桂的也沒有。照片里的每一個瞬間似乎都是快樂的,但卻莫名的給人一種非常寂寞的感覺。

  “你這家伙,真是敏感地讓人討厭呢”

  “是麼?理香倒總說我遲鈍呢”

  “瞎說,你感覺很敏銳,聰明得很。這點也曾經很恐怖”

  “為什麼說“曾經”?”

  “是啊,為什麼呢”桂的口吻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志緒”說著在志緒身邊坐下。

  “恩”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恩”

  “我呢,在高中的時候,有一個非常喜歡的老師。

。。。是女的。”

  “你不用特別強調這點”

  “隨便說一下。真的是非常非常喜歡,根本沒有辦法想象如果沒有這個人,日子會是怎麼樣的。但是對方已經有了男朋友了”

  桂的眼睛透過墻上的掛歷,似乎看著某個很遠的地方。那眼神就像是在夢里一般,連痛苦都泛著甜蜜。在那瞳眸深處回轉著的是怎樣的一段時光,志緒根本無從知曉。他能夠做的只是在腦中不斷想象著自己撬開桂的腦袋,把這些記憶翻個遍然后一件件拿出來捏碎。志緒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原來他的內心還有這樣整猙獰的一面。

  “他們已經訂婚了。可當時我想,那又怎麼樣。明明我更喜歡老師,可是他們卻在我們相遇之前定下了這種約定。然后要我為了這個我不知道的約定而放棄這份感情,這不是很可笑麼。我只是那麼執著地喜歡著,認為只要是真心的,隨便什麼都可以被原諒。所以一個勁兒地向前闖,不斷地說著喜歡,喜歡,也不管給對方帶來多大的困擾,只是這樣一心想要闖進那人的心里”

  窗外傳來啪嗒啪嗒宛若米粒散落的聲音,好像開始下雨了。

  “那時候真是乳嗅未干的黃毛小子一個,什麼都不懂。心想如果學校有個什麼萬一大不了就不念了,豁出去帶著老師私奔,就兩個人過日子。只要是為了自己喜歡的人不管是做什麼工作也要養活她。”

  “最后沒有私奔麼?”志緒問道。

  桂沒有回答,指著攤在志緒膝上相冊里的孩子說,”他叫裕樹,和你一樣的名字”日語里“結城”和“裕樹”都讀“ゆうき”)

  志緒只是[噢]了一聲權當附和。桂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他是我的,兒子]

  [。。。誒?]志緒的眼睛眨了又眨,仿佛在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或者這又是桂開的一個玩笑。

  [說什麼弟弟,全都是騙人的。這,是我的兒子]桂再一次清楚地說道。

  [是和,那個老師,的麼?]一瞬間志緒感覺口干舌燥連說話都開始結巴。而桂卻近乎殘酷地平靜地點了點頭說[恩]

  [當知道她懷孕后,簡直天都要塌下來了。從時間上來看只可能是我的孩子。父親發了瘋似的揍我,母親整天跪在祠堂前求神拜佛。然后,她因為罪惡感,還有對即將出生的孩子的種種不安,以及來自各方面的壓力,終于不堪重負割腕自殺了]

  說到最后,因為猶豫尾音顯得有些顫抖。第一次,桂自己親手將那從未愈合的傷口,生生地在人前揭開。

  [在醫院,看見躺在床上的她,臉色蒼白如紙,雙頰深陷。。。。看見那樣的她我才知道自己干了什麼好事。就因為自己高興,我差點害死了喜歡的女人和自己的孩子。這樣想著便開始不可抑制地害怕起來,最后怕得連站都站不穩]

  [可是對方也是大人不是麼。也不能一味的把錯歸在你身上啊]感覺著桂的痛苦,忍不住就想要為他辯解。

  [如果你是我,你會這麼想麼?]聞言桂立刻反問道,志緒搖了搖頭。可是即便說了這樣幼稚無聊的話,在感到羞恥前卻還是先感到了悲傷。

  [我連接近那張床的勇氣都沒有。可是,那個和她訂婚的男人,卻不是。

他走到她身邊,握著她的手說,“什麼都別擔心”他說,“我們結婚吧,孩子我們一起養大,我一定會好好撫養他的”那時我感動了。覺得他好厲害,好帥氣。乍一看只是一個不起眼的上班族,根本沒一樣可以贏過我,可是事實上,他卻是一個好到我連他腳后跟都及不上的男子。]

  [后來呢,怎麼樣了?]

  [能怎麼樣呢。我完全變成了一個局外人。我只是空有一肚子的驕傲自大卻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一個。后來她辭了工作,和丈夫一起搬去了札幌,在那里生下了裕樹。在我保證絕對不去打擾他們的條件下,他們才答應定時給我寄來裕樹的照片。]

  桂合上相冊將它放回書架。

  [最后,我既沒有帶著老師私奔,也沒有低下頭說放棄。成了個只會傻站著什麼都不干的混蛋,人渣。]那樣果斷干脆,若無其事的說話方式反而讓人不寒而栗起來。那種口吻不是自嘲或是自虐,而是他發自內心,真的認為自己就是這樣的人。所以在這些年的后悔和對自己的憎惡里,最終成就了那張孤獨的側臉,和一顆一生不再去愛的決心。

  [慘遭生離的父子再次相會的一幕啊]這樣說的桂,究竟是想著什麼而哭的呢。

  [我弟弟,可愛吧]這樣說的桂,究竟是想著什麼而笑的呢。

  志緒一言不發,只是怔怔地看著右手背上的繃帶。于是聽見桂叫他的聲音,[志緒]

  [所以,放棄吧]他柔聲說道。

  [恩]

  就這樣被溫柔地看著,志緒感覺到寂寞已經無以復加。

因為太過溫柔,所以變得無法接近。果然自己還是被拒絕了啊。

  [你的名字,“結城裕樹)”,每次叫的時候,都覺得非常高興]溫柔依舊。

  [你真的,好過分]志緒說道。

  [恩。所以,每次都害怕見到你。明明和我一點都不像,可是每次見你都會想起從前的事。啊啊,當時自己就是這樣的,目光短淺,笨手笨腳。一回想起來,便害怕,于是就痛苦]

  [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才好讓你收回這份感情。這道坎不是誰能夠幫你挽回的,必須要你自己去跨越。只是因為這樣]

  因為這樣,才把秘密。。。。

  緩緩地閉上眼睛,眼淚沒有流下來。睜開眼睛,眼前是溫柔的桂。

  [故事講完咯]那個溫柔的桂說道。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麼?]志緒說。

  [恩?]

  [現在依然,喜歡那個人麼?]

  [說什麼傻話呢!]

  見他回避了這個問題,志緒于是換了一個問題。

  [那你告訴我的那首短歌,是誰教你的?]

  [就是你想象中的那個人]桂回答。

  于是志緒說了聲,我明白了,便離開了桂的家。

  雨被大風吹得七斜八歪地打在志緒肩上和臉上。桂這個不會看風水的,連把傘都不借一個給人家。心里這樣埋怨著,終于來到了車站。由于臺風的關系時刻表都被打亂了,下一班公車要到30分鐘后才來。志緒已經連嘆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為了打發時間,他走進車站前的一家書店。心里知道渾身濕透地走進去多少會給店主帶來困擾,但是如今他根本沒功夫再去周到這些瑣碎的事情了。

  漫無目的地來到書架前,無意中看到一本封面上寫著”北原白秋 全集”的書,于是停下了腳步。

仿佛被什麼力量吸引了一般,志緒拿起書開始翻找那首短歌。

  “清晨君歸去,石階踏雪,咔嚓咔嚓。雪若蘋果香,如芳為君落。”

  不管來來回回重復讀少遍,那種字里行間的清冽之美都不減分毫,心像被針扎了一般隱隱作痛。一邊捶著濕淋淋的腦袋罵自己自掘墳墓找罪受,一邊將視線移到添附在文后的解說上。于是發現了自己意料之外的解釋。

  這首短歌發表的時候,白秋正被關在監獄里服刑。罪名是,通奸罪。因為和一位有夫之婦產生了不倫之戀,于是被那位婦人的丈夫告上了法庭。

  原來,這不僅僅只是一首表達對共度一夜春宵的戀人,充滿幸福和甜蜜的思念之歌。

  那個人,踏雪而歸。是因為不得不歸,是因為相守不被允許。所以至少,希望這白雪能夠像蘋果的芳香一般,清新地飄落。落在那個人的身上,如同我為你的祈禱。

  那是,與罪過同在的祈禱。

  還記得那時志緒說”有點幸福的感覺”的時候,桂笑著說,”是啊”。可他明明知道這首歌里蘊含著的意思。

  當時,他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最終用那張臉笑出來的呢。

  高中時代的他,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與這首歌相遇的呢。

  雨水從志緒被淋濕的頭發上滴落,落在書里那個”雪”字上,留下一朵圓形的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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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見志緒淋得像個落湯雞似的回到家,媽媽一邊嚷嚷著”你怎麼就不知道買把傘呢”,一邊惶惶張張地拿來換洗的衣服。

  洗完澡換上干凈的衣服后,志緒站在水池邊對母親說,”媽媽”

  “怎麼啦?午飯的話可只有現成的哦”母親洗著志緒換下的衣服,搭理道。

  “我可以進美夏的房間麼?”

  聞言母親停下手頭的活,一臉驚訝地看著他,說”當然。。。可以”

  “我會注意不把濕了的紙巾扔在她臉上的”

  “說什麼話呢這孩子,現在妹妹在睡覺,輕著點別吵醒她了”聽到志緒口無遮攔的玩笑,母親沒好氣地說。

  “恩”志緒應了一聲便向妹妹的房間走去。

  妹妹的房間原本是一間四疊半大的客房。好久不進去了,如今被嬰兒床和一大堆玩具搞得完全變了個樣。雖然也有一些慶生送來的嶄新的禮物,但視野所及基本都是自己以前小時候用過的東西。那些東西雖然都有些年代了,但是仍舊很干凈,顯然被保管得非常仔細。

  “你的父母遠比你想象中的要愛你喲”不知怎麼就想起了桂說過的這句話,終于明白,原來真的是這樣呢。

  小心翼翼地來到嬰兒床邊,探過頭看睡在里面小小的妹妹。她看上去氣色很好,平穩的呼吸顯示她睡得很香。偶爾小小的嘴角會努動兩下。

  不知道嬰兒會不會做夢呢。

  “美夏”志緒用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輕輕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是哥哥喲。是被同一個男人甩了兩次的哥哥喲。。。”這樣的話要是被媽媽聽見,肯定要厥過去的吧。第一次像這樣近距離的盯著她看,原本以為應該是個皺得像只小猴子似的妹妹,卻沒想到長得是鼻子是眼的。

  眉毛的樣子長得像父親,薄薄的嘴唇像母親。明明還那麼小,卻已經能夠很明顯地看出遺傳基因留下的痕跡了呢,一邊在心里感慨著一邊伸出手指輕輕地戳了戳妹妹的小臉蛋。

這張光潔的小臉純凈得沒有一絲瑕疵,指尖的觸感也是世間獨一無二,屬于嬰兒獨有的那種柔軟。

  --小家伙,終有一天你也會喜歡上無聊的男孩子吧。

  輕輕地戳了又戳,突然小家伙啪地一下竟睜開了眼睛。

  --厄。。。。

  要是哭了該怎麼辦?志緒呼吸一滯,身體瞬間石化。可是美夏卻沒有像他意料中那樣放聲大哭。她連臉都沒皺一下,只是靜靜地望著志緒。那雙眼睛明明一點不諳世事,卻像是能看透一切那般黑得深不見底,讓被她望著的志緒渾身冒雞皮疙瘩。

  突然她伸出那只小得只有貝殼大的小手緊緊地握住了志緒的食指,力道大得驚人。于是感覺到指尖傳來的溫度,暖暖的。這雙無瑕的小手就這樣無言地安慰著志緒的心靈。竟讓人感覺到了那種接近神明般無私的溫柔。

  “。。。你好喲”

  話音剛落,淚水便決堤而下,流過雙頰的淚滾燙滾燙的。于是對于這個作為自己的妹妹誕生在這個世界,和自己有著一半血緣的小生命,從心底涌上了無限的憐愛。這孩子會慢慢長大,漸漸懂得各種各樣的情感,然后有一天和某個人墜入愛河。

  一定會遇到痛苦,也一定會遭遇不順吧。

  即便知道這些不可避免,但是想到她有一天也會遭遇挫折還是讓志緒忍不住心疼。

  “初次見面,你好。感謝你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愿所有不幸都遠離你,愿所有幸福都降臨你哦”志緒在心底這樣真誠地祈禱著。

  都這麼大了還要多個兄弟姐妹什麼的,曾經因為這樣的關系感到無措過。

然而如今,這樣來到結城家的妹妹儼然已經成了家里不可缺少的一分子了。

  “裕樹”一定也是這樣的吧。那個對于自己背負著的復雜命運一無所知,生活在遙遠的某個地方的桂的兒子。雖然每一張照片上他都笑得那麼開心,可是現在的他真的幸福麼?

  對于這一點,志緒無論如何都想要用自己的眼睛確認一下。

  將便服塞進書包,志緒向著札幌出發了。從家出發到機場大約1小時,然后飛機到達千歲是1個半小時,再從千歲到札幌又是1小時。10月的北海道,空氣干燥又寒冷,已經彌漫著濃濃的冬日氣息了。志緒有些后悔自己沒有帶圍巾出來。

  重新打開從登機以來就一直切斷電源的手機,液晶屏上顯示的時間是”11:05”。算上回程的時間,剩下的時間少得可憐。即便心里非常清楚行程的安排近乎無理,卻還是固執地決定要去的一次旅行。志緒深吸了口氣,對自己說,出發。這時,剛合上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一看是理香打來的。

  有些不好的預感,志緒戰戰兢兢地接起電話,剛”喂”了一聲,電話那頭就傳來理香暴跳如雷的聲音”志緒!”

  “你到底在干什麼?你現在在哪里啊?!”

  “啊,不是,你聽我說”

  自己去札幌的事情自然誰都不知道。選擇今天是因為今天是文化祭的準備日,學校不上課。所以一整天學校都會很忙,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少了一個人。另一方面,如果回家晚了的話也有借口可以搪塞。

  “。。。。怎麼會暴露了呢”想到自己天衣無縫的計劃就這樣被理香一個電話給破了功,志緒有些沮喪地咕噥道。

  “什麼暴露了?怎麼回事”電話那頭的理香追問道。

  “我不是說今天去學校麼?”

  “可你壓根沒來不是嗎!”

  “所以你先聽我說。。。”

  從聲音上來看理香是真的生氣了,于是想著先穩住她的情緒,問問看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才得知原來是今早班里的聯絡組打來了電話。說是畫看牌用的彩色筆不夠用,讓全班的同學都從家里帶一些來支援,可是怎麼也聯系不上自己,于是只好打到理香那里。

  聽理香一五一十地說著,志緒想,那時自己在飛機上自然聯系不上了。

  “我打電話到你家里,阿姨說你一早就去學校了,可是學校跟本找不到你人,手機也一直打不通。。。我還想你要是出了事故,或是遇上了什麼麻煩的事該怎麼辦。。。擔心死我了”

  電話那頭絮絮叨叨的理香最后還不忘加一句,”況且最近的志緒老是恍恍惚惚的”。

  雖然有些多余但還是能想象她有多擔心。<換了是自己也一定會急得坐立不安的吧>,于是志緒立刻乖乖的道歉,”對不起”

  “你知道麼,如果這通電話還不通的話,阿姨就要報警了”

  “誒?你和我媽說這事了?”

  “那當然!”

  這世上,若無其事翹課卻相安無事的學生比比皆是,可是偏偏讓自己撞上了這倒霉事。志緒再一次深刻認識到自己的RP被深刻鄙視了。啊,也許還是應該慶幸一下這事沒有被鬧到警察局去。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啊,對不起”

  “那你現在究竟在什麼地方?不管怎麼樣要先跟阿姨聯絡一下才好啊”

  “啊。。。那個。

。。”明明是凍得瑟瑟發抖,可志緒卻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于是換了個手拿手機,”這樣吧”他對著電話那頭的理香說道,

  “你和我媽說一聲,告訴她我很好,今天一定會乖乖回去的,讓她別擔心。”

  “你自己和她說啦”

  “我說了她一定會問東問西的”

  “那是應該的!”

  “我沒時間了,這事不能和她說,所以我才瞞著家里出來的。等到回家要我怎麼樣都行,但是現在,就今天,別管我好麼?”志緒非常認真地說著。

  電話那頭沉默了,志緒能夠想象此刻理香一定非常困惑。電話里隱約還能聽到大家為了準備文化祭,忙碌而熱鬧的聲音。?

  --等一下,那個還沒干啦。

  --喂,干事上哪兒去了?

  --這個今天肯定干不完啊。

  好遙遠啊,聽著這些聲音志緒想。自己竟然跑到那麼遙遠的地方來了。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上了桂,自己也不會做這樣的事。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上了桂,自己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人的一生總要談那麼一兩次戀愛,可是是不是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感受呢?某一天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發現,自己的靈魂在一個新的地方重生,然后整個世界便改變了它原本的樣貌。

  如果沒有桂,如果桂不是那麼個復雜麻煩的男人,自己也許不會明白這種感受。真不知道這對于自己來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志緒想,對于這個問題,也許永遠也不會有得出結論的一天吧。

  就這樣一直將電話貼在耳邊等待對面的回應。終于聽到理香萬分無奈地說了句”我知道了”。

  “謝謝你”志緒總算松了口氣。

  “不過你至少得告訴我你在哪里,我不會告訴阿姨的”

  反正她也看不見,其實隨便編個地方搪塞過去也并無不可。理香在問的時候明明知道這點的,但就算是被騙也好,還是希望志緒能告訴她。

  所以志緒并沒有撒謊,而是非常爽快地回答說,”我在札幌”。

  “哦。。。小心別感冒了”明明有一大堆事情可以用來追根究底地盤問,但是理香卻閉口不提。對于她的這份用心志緒異常感激。

  “你這家伙,還真有男人味呢”話出了口卻忍不住要調侃她兩句。

  “你找碴是不是?啊,對了”理香似乎是想起什麼似的說。

  “恩”

  “老師,和我道歉了”

  “誒?什麼時候?”?

  “今天早上。他對我說,那天說了過分的話,對不起”

  “。。。那你呢,原諒他了?”

  “恩,原諒?比起這個我倒是被嚇了一跳啦。只能說沒關系沒關系的,就這樣唄”

  “你也太好說話了吧”

  仿佛是能看見電話這頭志緒皺起眉頭一副不滿的樣子似的,理香辯解道”可是”,能聽出聲音里帶著些許的笑意。

  “那樣一個大男人,對我,低頭認錯誒!而且還是非常認真的那種”

  “是麼”志緒不置可否。

  “是啊。。。。。志緒,謝啦”理香頓了頓,突然向志緒說道。

  “謝什麼?”

  “老師跟我說,那時你為了我發了好大的脾氣”

  “那家伙,竟說些多余的事。。。”志緒一方面沒有像到桂會把事情告訴理香,一方面又有些害羞。

  “不是多余的事啦,我很開心哦。比起老師給我道歉還要開心。老師還對我說“你被志緒愛著呢”“

  “那個笨蛋!”

  “我說“因為我也愛著他啊”“

  “你也是笨蛋麼”

  好像是看穿了志緒因為害羞而變得粗魯的口吻,”恩,我是傻瓜哦”電話那頭的理香很溫順地附和道。

  “他還說,很羨慕我們”理香接著說,”一幅深有感觸的樣子說著想要回到高中時代呢”

  “恩”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就不會有那些錯誤和痛苦了。可是如果一切真的可以重來,桂又會怎麼做呢?

  是不顧一切將喜歡的人和他的孩子留在身邊?

  或者不是讓她懷孕,而是想方設法把她給搶過來?

  又或是從一開始就因為不可能而放棄?

  但是有一點是確定的,就是不論命運的齒輪交錯了哪個環節,現在的自己都將不復存在。

  掛了電話后志緒再次切斷了手機的電源。媽媽現在一定是一邊要照顧嗷嗷待哺的妹妹,一邊又要為自己的事情焦心,一想到這里罪惡感就油然而生。志緒在心中雙手合十默默起誓,以后<當然是長大后>一定一定往死里孝敬父母。

  之后志緒又花了將近1小時的時間輾轉換乘于地鐵和公車之間,總算到達了目的地。事先大致調查了一下,大概先確定了可能的學校的范圍。之后在網上查了札幌周圍小學的主頁,憑借著”裕樹”的名字和校服便一下鎖定了目標。

  原本也打算過根據信封上的地址和寄信人姓名找到裕樹的家里。可是轉念一想,總不見得去摁人家的門鈴然后說”請問裕樹在家麼”。加上在別人家附近游蕩也很容易被當作可疑人物。最重要的是,就算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也絕對不能讓桂被別人誤會想要打破約定。

  所以最后決定在學校門口蹲點。也沒有打算要和他說話,只是想要看一下他像平時那樣和好朋友高高興興一起回家的樣子。就只是看那麼一眼,自己就能滿足地回去了。

  志緒到的時候貌似正好是1年級放課的時候。孩子們踏著放學的鈴聲走出校門,一個個和志緒擦身而過。

  --四年級的課是什麼時候結束來著?

  搜索著自己的記憶,想要找到一些可靠的信息。然而也就過了那麼幾年時間而已,卻已經忘得一干二凈了。于是干脆決定等個2,3小時,到時肯定能結束。志緒選擇在離開校門稍稍有些距離的人行道樹旁等待。原本還美美地想,要是門口有個快餐店或是咖啡館什麼的就好了,可是到了學校一看,門口除了一條干凈的柏油路一通到底,附近連個便利店都沒有。

  實在沒辦法,志緒只好搓著漸冷的雙手,跺著雙腳在寒冷中等待。雖然到達機場的時候天空已經飄著薄薄的烏云了,但是現在志緒覺得這云仿佛變得更黑,氣溫變的更低了。

  志緒看著校門的方向,校門邊是一座警衛常駐的巡邏房,看著這座小房子志緒就覺得心里有些發毛,他甚至認真地思考過自己今后的人生會不會牽涉進什麼刑事案件成為犯人什麼的。

  --這個也不是,那個也不是,都不是。。。

  佇立在校門口看孩子們一個個走過。腦海中對于”裕樹”的印象開始變得模糊,志緒不安地反復在記憶里回想著裕樹的樣子。可還是要懷疑,自己的記憶又有幾分可靠呢?也許他混在錯過的人群里沒有被自己發現也說不定。

也許他早就已經放學回家了也說不定。又也許他可能因為感冒壓根就沒來上課也說不定。

  --可是,就算是這樣。。。

  還是忍不住要來。那股在身后推動著自己不得不這麼做的動力,究竟是什麼呢?

  是那種類似于年輕人血氣方剛的執著麼?

  又或者,是一種叫做愛的東西呢?

  不一會兒,校門口聚集起一群穿著同樣顏色衣服的孩子,接著一些不同風格打扮的人開始混雜其中。看她們靚妝整戴的樣子應該是孩子的家長。

  --厄。。。不會是參觀教學吧?

  這些家長都是和孩子結伴出來,于是校門口便顯得越發熱鬧,對于志緒來說情況正漸漸地變得有些失控。孩子們的身影被遮擋起來,變得看不清了。

  無計可施的志緒只好冒著被認為是可疑人物的危險向校門口靠近。這時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鞋帶松了。

  “哎。。。”偏偏在這個時候。志緒有些焦急地蹲下身系鞋帶,可是手指卻因為凍得發僵怎麼也綁不靈活。

  這時,一副熟悉的光景跳進了志緒有些焦急的視野。

  那是一雙孩子的小腳。應該說是少年的。

  那雙腳大大咧咧地踩著黑色皮鞋的鞋跟,卻絲毫沒有感覺拖沓的樣子,依然邁著輕快的步伐。許是已經養成了習慣吧,那鞋的鞋跟部分已經被踩得癟了下去。

  那呈U型狀變形的鞋子啊,

  ---和某人的,簡直如出一轍。

  志緒連鞋帶都忘了要綁,不由地站起身來。

  “裕樹!”

  聽到這個聲音志緒猛地一驚,一個身著乳白色雙件套的女人從他身邊經過。

  “不是跟你說把鞋子好好穿麼”女子顯然也注意到了孩子不好的習慣。

  “隨便啦。今天爸爸會早回家麼?”仿佛是聽慣了這樣的抱怨,少年不以為意地問道。

  雖然沒有看清他的臉,但是志緒確定就是他。因為那名字,還有那背影,儼然就是一個桂的迷你版,走路時肩膀晃悠的樣子也好,跨步的姿勢也好,還有喜歡踩鞋跟的壞習慣,都和桂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雖然對這個孩子一無所知,也從來都沒有見過面,但是志緒卻非常地肯定,就是他。

  --所謂的血緣,真的是很厲害啊。

  志緒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傷感,只是覺得,好厲害,真的好厲害。

  “你要是乖乖幫媽媽干活的話,爸爸就會早回來”耳邊繼續傳來母子倆的對話。

  “你總是這個樣子”

  稍稍將視線向上移去,可以看見女子微卷的齊肩長發。可是僅止于此,志緒再沒勇氣再將視線上移分毫,于是只好低頭看著她穿著絲襪的腳踝。

  她是桂那麼喜歡過的人,她是和桂生下這個孩子的人,她是在那封信上寫下那些工整的字的人。她究竟是長什麼樣子的呢?說不好奇是騙人的。

  但是,卻害怕。

  雖然現在依然心痛,但是一旦這個讓自己心痛的對象明確化以后,志緒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嫉妒和憎恨。

  自己明明不是為了這個而來的。

  --可是,我怎麼會想到她會在呢

  心里的某處這樣辯解著。志緒低著頭尾隨在母子倆身后,突然感覺鼻尖一涼。

  還沒意識到是什麼落在鼻尖上,耳邊已經傳來了裕樹高興的呼喊聲,”媽媽!下雪了!”

  “啊,真的。是初雪呢”說著,那女子停下腳步,抬頭看著無聲地落著雪花的云朵。那背脊,安靜而修挺。

  志緒想,她是不是想起了那首短歌呢。在這多雪的城市,她是不是曾不止一次地想起過那首歌唱著不被祝福的愛戀的短歌呢。是不是每每也會跟著回想起桂的事呢。對于她來說這些回憶是不是都意味著痛苦的悔恨呢。

  然而。

  “媽媽,手機。我要拍照”

  “知道啦知道啦”

  “我的手機,什麼時候給我買呀”

  “圣誕節的時候跟你爸說說看吧”

  她緊挨著身邊小小的身子,母子倆又向前邁開步子。向著她的家,那個她該回歸的地方。望著他們兩遠去的背影,志緒想,原來她們很好。雖然有些老套,但是她還是擁有了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那個叫做“家庭”的東西。

  在桂痛苦的那段歲月里,她也一定背負著同樣的痛苦。可是即便如此,她都沒有放手。

  ---我,也該回去了。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可以回去的地方。

  回到千歲機場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雪還再紛紛地下著。

  志緒排在窗口買回程機票的時候,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志緒”

  原本以為是太累了以至于出現了幻聽,可是當他順著聲音回過頭去,發現原來不是。

  視線的那一頭,只見桂站在那里。明明是他開口叫的人,可是卻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眼神有些不安地游移著。

  志緒腦中首先冒出來的是:為什麼?然后馬上想到是理香。除了她也沒有別的可能了。雖然和志緒約定不說,但還是不放心的理香最終選擇了不和”媽媽”說,而和”老師”說。

  “你,穿得很少哦”志緒從買票的隊伍里出來向桂走去,冒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你以為我愿意麼?”身上只穿了一件長袖T恤的桂說道,”我可是從學校直接趕過來的啊”

  “你家不就在學校附近麼?”

  “你還說,也不想想這都怨誰。把你的上衣給我穿!”

  桂一臉不滿地抱怨著,志緒卻盯著他的腳不由地笑出了聲。

  ---果然,又用腳跟踩著鞋子。

  “你笑什麼啊?”桂莫名其妙地問。

  “好笑唄”

  “好笑什麼?”

  “笑你就這樣沒頭沒腦的來了啊。叫是給你遇上了,要是遇不上,手機也不通的話,你就穿著這身衣服來北海道準備要怎麼辦?”

  “不知道!”桂板著臉沒好氣地說道。”雖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但如果事到如今我還是不聞不問的話,那我就真的比混蛋還混蛋了。”

  “是挺糟糕的”

  “你討打是吧”

  “你的孩子,我見到咯。很可愛”

  聞言桂的臉微微地有些僵硬。

  “為什麼?”

  “因為想見他,只是這樣而已。就遠遠地看了一眼,也沒有和他說話。你呢,真的不用去看他麼?都大老遠地過來了,就不想見他麼?”

  “當然想!想得不得了,想得要死。可是,還是不見”

  “為什麼?”

  “因為約定”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正人君子啊”

  “正好相反”

  桂自嘲地笑了笑,移開了視線。

  “如果見了他,我一定會忍不住胡來的。我會跑過去告訴他我才是他爸,然后逼他和我一起生活,說不定直接就把他給誘拐回來了。我怕自己就這樣把這10年建立起來的一切都給毀了,所以我不能見他”

  “原來你不是正人君子,而是個大傻瓜”

  “恩”

  老師,你這個傻瓜,大傻瓜。

  但是,就因為你是個大傻瓜。

  所以,我會保護你。

  ““裕樹”他啊,很快樂,很幸福喲。你也許是個混蛋,但是如果沒有你這個混蛋的話,他怎麼能來到這個世界上呢。所以我無論如何都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一件事全部都是愚蠢的錯誤,沒有一點對的地方”

  桂什麼都沒說,眼神依舊避開不看志緒,就像是個迷路的孩子,那雙瞳眸仍在不安地游移。是的,他迷路了。避開他人的眼神,獨自背過身去的他,一直迷失著自己的道路。

  我找到你咯,志緒想。

  我終于,把老師給找到了。雖然可能你并不希望被找到。

  只是,我不想說,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老師,我真的,很努力哦”)

  “。。。恩”

  “比考試的時候還要努力”

  “恩”

  “所以。。。”

  不想哭的,可是眼淚卻不知不覺流下來。

  桂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炯炯有神地看著志緒了。就算在他眼里看到的是對那逝去愛戀的回憶,又或是這一生都無緣相會的兒子,志緒都已經無所謂了。

  因為此刻站在他眼前的,是現在的桂。

  “老師,我可以喜歡你麼”此時志緒正用手背擋著滿是淚水的眼睛,所以他看不見桂此刻是怎樣的表情。下一秒出現在視野里的已經是那雙穿著黑色T恤的肩膀了。

  “。。。你這個大笨蛋”桂說著,緊緊地抱著志緒。這個擁抱像那時一樣有力,卻沒有了那時的自暴自棄。

  “老師”志緒在桂懷中輕聲喚道。

  “干嗎”

  “大家都在看誒”

  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上班族也好學生也好,機場的工作人員也好還是飛機上的乘務員也好,大家都在看他們。

  “那有什麼關系”終于恢復了以往的樣子,桂毫不在意地說道。”我以后都不要再到這里來了”

  我的話就說不好了,志緒在心里接上桂的話,一邊用手回抱住他那有些冰冷的背脊。

  “---是的。今天就暫且讓他先住在我家吧。是的,好的,明天一定把他安全送回家,請不要擔心。。。。是是,請代我向志緒的父親問好,謝謝,那麼再見了”

  志緒橫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看見桂在和媽媽打電話。故事情節是這樣的,因為突如其來的妹妹的誕生,造成心理上的不安定,于是突然決定離家出走,被班主任給帶了回來。

  如此,便輕而易舉地說服了母親。

  于是就在幾個小時之前還發誓要誓死孝敬父母的志緒,又做了一件不孝的事。抱歉和內疚的心情一下涌上心頭,志緒再次在心中合掌----媽媽,對不起!

  透過機場旅館的窗戶向外看去,黑暗中星星點點的路燈一覽無余。而雪,穿透過這些光亮繼續倏倏地下著。

  “。。。完畢”說著桂將手機往志緒對面的床上一扔,點上一支自動販賣機里買來的煙,望著躺在床上的志緒。

  “第一次聽見你一本正經的說話”志緒躺在床上說道。

  “是麼?”

  “還用“我”呢”注:引號里的“我”指比較正式的自稱用語”僕”,桂平時說“我”的時候,用的都是很隨便的那種”俺”)

  “不用“我”用什麼?!快,讓開!”

  將笑得花之亂顫的志緒像扔包裹似的推開,自己在床邊坐下。

  “啊啊,干壞事了。這事兒要是穿幫了可不是被開除可以解決的呢,風險還真大”一邊吐著煙,一邊不痛不癢地抱怨著。

  “不是你說的“不如去賓館吧”“

  “我怎麼會想到你那麼干脆的就“嗯”了呢。志緒你真是不潔身自愛,我受打擊了”

  “你還真好意思說啊”

  在機場里的拉面館吃飯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邀人去賓館說得就跟去便利店那樣輕松。

  想到他單身一個人的時候,一定也不可能清心寡欲地過,志緒一下就來火了。雙手在桂弓起的背上拍得噼哩啪啦響,惹得桂直喊疼。

  “我只是累了,想找個地方躺下罷了”志緒辯解道。

  “什麼嘛,僅僅就是想睡覺麼”

  “。。。除了這個還能有別的什麼?”

  帶著和不安同等的好奇,志緒問道。桂將煙頭在煙缸里掐滅,轉過身面對他。

  “喂喂,難道要我從頭教起麼?”

  桂慢慢地向志緒逼近,志緒甚至感覺到覆蓋在自己身上桂的影子的都沉得讓他喘不過氣。他的動作很慢,似乎在告訴志緒,如果想溜的話就溜吧。可是志緒卻一動不動地躺著。桂的身子壓下來發出一聲厚實的聲響,在床被壓得嘎吱作響的同時,志緒的心也怦怦直跳。抬眼看見的是那張似真非真的,壞壞的笑臉。

  “真是的,志緒,你不要這樣毫無防備地躺著嘛”

  “不知道啦”

  “那我來教你好不好”

  桂捉著志緒的下巴,將他別過去的臉給掰了回來。

  “不要”

  “就不”

  “你可是老師,好不好”

  “是啊,所以不要讓我再亢奮了,我會很困擾的”

  “變態。。。”

  “都是高中生了,比起理論要更注重實踐嘛”

  “是啊,這話從某些高中就把人家肚子搞大的人口中說出來,還真是有說服力呢”

  “。。。你就不能少說兩句麼”

  原本只是想小小地打擊一下他,卻不想此話一出竟意外地很有殺傷力。

桂仿佛一下沒了力氣般頹然倒在志緒的身上,感覺到他將臉埋進自己的頸窩,志緒的心跳驟然加快。

  “好重!”

  “你干嗎往人傷口上撒鹽”桂的聲音悶悶的。

  “是傷麼?”志緒問道。

  感覺到鎖骨一陣發熱,是桂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接著他緩緩地搖了搖頭,頭發搔得志緒的下顎癢癢的。

  “還疼麼?”志緒又問。

  “唔,不痛了。。。。已經不痛了喲”

  “那就好”

  “志緒”

  “恩”

  “我喜歡你。要讓我幸福哦”

  于是又說”我是不是太好逸惡勞了?”?

  志緒心里想著,你也好意思說,可是嘴上卻只知道呆呆地一個勁兒地”恩”

  “。。。什麼時候開始的?”

  “不知道。但是現在已經喜歡得不得了了”

  “一點都不像現代文老師的告白”

  “改天我一定罄盡我所有的詞匯給你說個夠,行吧。可是現在嘛。。。”

  桂像只貓咪一樣在志緒的頭邊一個勁兒地蹭著,口中喃喃地說道,”好想做啊”

  “想和志緒,不停地激烈地做”

  “不停地做麼?”

  “恩,不停地做。話說回來,你沒事吧?”

  “什。。什麼?”

  “我看見你頭上的血管根根凸起,再這樣下去我擔心它會爆哦”

  “這都是誰的錯啊!”

  像是要把什麼給聚攏起來,擔心它會變得支離破碎一般,志緒慌亂地抱緊桂的身體。雖然有些害怕“不停”地做,但是真的做也沒關系。

  然而桂卻像是安撫他一般摸索著揉了揉志緒的腦袋,低聲說道”還是不做了”

  “。。。為什麼?”

  “不要發出這麼沮喪的聲音好不好,你這不是存心勾引人麼”

  “誰沮喪啦”志緒惱羞成怒地扯著桂的頭發喊道。

  “疼疼疼,別拉我頭發啊。。。。在志緒高中畢業前,我是不會和你做的”

  他在說”不做”這句話的時候,仿佛又下了什麼不可動搖的決心一般。

啊啊,看吧,就是這麼一個笨手笨腳頑固不化的男人。

  “還有2年喲”

  “恩,但是之后的日子還長著呢”桂的口吻是那麼自然,好像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以后的事情,誰知道”

  “我呢,再也不會遇見比志緒更有意思的人了”

  “我啊,再也不想遇見比你更糟糕的人了”

  “看吧,我們多相配”

  “哪里相配啦。。。”

  “志緒”桂嘟囔了一聲,”我可以睡麼”那聲音好像是迷失在茫茫大海上一樣,有些不知所措。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和誰在一起睡過了。但是,我可以就這樣睡麼?可以麼?”

  “睡吧”

  志緒輕輕地拍著桂的背脊,感覺撫弄著自己頭發的手指頓時就開始沒了力道,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樣。

  “然后,明早起床后,可以吻你麼?”桂接著咕噥道,”因為現在吻了的話一定會因為興奮而睡不著的。”語氣里頗有些無奈的味道。

  志緒正思忖著該怎麼回答他好,困意便漸漸地襲了上來,終于還是敵不過閉上了眼睛。

  明天早上,不知道雪還在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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